没错,照水就是发泄。失去阿田的深沉苦痛,别人哪能知晓?偏偏鸾蟾撞在了刀口上!他当然要拿鸾蟾开刀!再说,他已忍耐许久,真的忍不下去了!
照水温和,但也深沉内敛。深沉的人一般不轻易发作。一旦发作,那也是凌厉的。
发泄过后,照水又变得压抑。
每日的话语极少。除了对玺宴。
阿田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出发点都是好的。那么谁错了?当然,也不是阿田。不过……照水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怨气。
难道我对你不好么?
我对你有多好,你知道,你知道!
一刹那,照水犹如父亲云翼附身,当初的云翼也是那般地猜测照水的母亲诗音。
那厢绣蓉,却是加快了对付阿田的脚步。
她就想阿田死。
只有死了,她才心安。
绣蓉已然走火入魔,没半点人伦了。
这几天,她乔装成男子去了云锦院,可什么都打听不到。她故意说要一个新来的姑娘陪酒,但老鸨说没有。绣蓉不干了,更是说出阿田的名字。老鸨略有吃惊,但仍说没有。
绣蓉憋住气,想着阿田是不是有人罩着。
牛老鸨精明,猜测到了绣蓉的用意,反而试探她:“我说,公子,您开口闭口的阿田阿田,您和她难不成认识?”
绣蓉一时不语。
牛老鸨久经欢场,看出绣蓉女扮男装:“公子,屋子热,您该脱下外衫,卸掉鞋靴,坐在榻上。”她想瞧一瞧绣蓉的脚。女子的脚踝,总是小巧。xǐυmь.℃òm
绣蓉就很紧张,担心露了馅。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牛老鸨就皱着眉头,嘴里说道:“公子,何必急急地走呢?下次再来呀!”心里却在狐疑:那个叫阿田的,听牙婆说,是得罪了什么人,拐了来卖的。这女子如此关心,可又一副不怀好意的架势,到底是哪路神仙?
绣蓉总算寻到了机会。
她去了几趟豆腐村,将地形摸熟了。
每天天不亮,牛黄准时挑担沿路卖豆腐。豆腐村的人,家家如此。沿着不同的路途叫卖。谁也不抢谁的生意。
这个时候,最易对阿田下手。
出去的,都是精壮劳力。留在家里的,都是妇孺老人。
这一次,她要快很准,不容有半点闪失。
夏日一过,便是初秋了。
阿田早早起来忙碌。忙洗衣,忙种菜,忙点卤。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她也想通过忙碌还减轻心里对照水的念想。
思念,真的折磨人。
越是抑制,越是想念。
天又下起了雨。初秋的雨,特别多。
阿田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提着篮,走到小河边,低头洗黄豆。黄澄澄的大豆,照水曾比喻说像刚出生的胖娃娃。他还写了一首诗。可惜当时阿田还不识字,不懂他写的什么。她只是笑,娃娃是人,豆子是吃食,这么就像了呢?
现在一看,鼓鼓的豆粒真的像憨厚的小娃娃们。
阿田抬起头,透过迷茫的水雾,心里涌过万千难言的情愫,自言自语:“照水,你可好?你,一定要忘了我!原谅我不去找你,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你会幸福的。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很快你就能忘了我的。”
无人应她。
她清洗完了豆粒,雨点子更大了。
转身走到小路旁,凄清的雨雾中,就有两个女人,肩并肩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两个女子,一个瘦,一个胖。她立刻认识了她们。
刹那,阿田想逃。
也是在刹那,她脑中轰然作响,明白自己被卖,除了絮娘一人作祟,背后的主谋更是绣蓉!二女拦住了她。
绣蓉冷冷地:“叶阿田,咱们又见面了!”
“你要干什么?”
“呵呵……我要干什么?我要你死,你可愿意?”
阿田站定,靠在一棵树干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还能向上回那样,将我弄进妓院,我便万世不能翻身吗?”
绣蓉倒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猜也猜得到,我有脑子。除了你们,还会有谁?”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只能说,人善天不欺!顾绣蓉,我劝你不要作恶了,你卖掉双喜,老天爷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干你什么事?双喜就是贱人,我的丫头,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却挖我的墙角,与你通风报信,这算什么?”
“她没有,她什么都没做。”
“哼哼……反正说几句好话都不行!我顾绣蓉哪怕养狗,也要养一条忠心的狗!”为了进一步刺激阿田,绣蓉又叫嚣,说回去立马发卖了紫云紫露,“这两个蹄子竟也可怜你,哼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管往最下等的妓院里卖,兴许还能和双喜团聚。三人在一处,也可以互相帮衬。”
阿田连连摇头:“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不报应的,你说了不算!”绣蓉对絮娘使了个脸色,她们想一步步地逼着阿田,趁她不察觉,将她往河里赶。絮娘对绣蓉说过,阿田不会凫水,干脆淹死她。
绣蓉前头逼,阿田也就顺遂往后退。
“叶阿田,老天爷不会帮你第二回的。我跟踪你好几天了。这会儿,村里都是老弱妇孺,村头也远,无人来救你。你就认命吧!下辈子,擦擦眼睛,投个好人家!”
眼看阿田就快退到水边了。
绣蓉更将嘴儿一努,头一歪,示意絮娘率先动手。这架势,哪里像个不出门的小姐,竟如老练的山野悍匪一般!
絮娘当然巴不得阿田死。
阿田站在河边,只消后退半步,便是深幽的河水了。待她站立不稳,身子朝后倾,便会落入初秋微寒的水里。
可偏偏阿田站着不动。
絮娘着急,绣蓉更急。
阿田抹了一把额前的雨水,淡淡看着絮娘:“絮娘,在我心里,是真心拿你当姐妹待的。很可惜,你负了我。”
“休要说这样的话!我不稀罕和你当姐妹!谁当谁倒霉!有你在,绣蓉小姐总不得踏实日子过。我要是你,不是去当尼姑,就是干脆死了,成全别人。我又什么辜负你的?在虞山,我不也整天干活?那吃食,和红圃轩一比,真正比猪食还差。你要再这样说,我都替你害臊。”
绣蓉就接茬:“她没机会了。今天的话,权当是遗言。”
“絮娘,看来,你是无药可救了,好自为之吧。”
阿田说完了,主动将身体又向后退。
这让绣蓉絮娘大喜。
“老娘活得好好的,什么药都不用!倒是你……一旦死了,只有被鱼儿吃的命,神仙菩萨也救不了你!”絮娘手劲儿大,朝着阿田胸脯一拍。
没有任何的意外,阿田真的落进了水里,鞋子也掉了,黄豆撒了一地。很快,阿田的身子就浸没在水里,一会儿就下沉看不见了眼看雨点越下越大。
绣蓉盯着河水,有些呆滞,有些狐疑。
絮娘就催绣蓉赶紧走。
绣蓉还是站着不动。“你说,阿田这贱人真的死了么?我怎么觉得……这是假的呢?”
“那可不?雨又大,水又深,她不会凫水,可不就是死了么,不会有假。你和我,四只眼睛看着呢。”
“可不要像上回,又有什么人救了她!”
“她哪能回回那么顺当?这水又深,死了就是死了。”
絮娘拉着绣蓉,将她硬拉到马车上,自己拿着马鞭,试驾了几下,别别仄仄的,总算上路了。
绣蓉摸着胸口,坐在车内,方才还镇定的,现在却惊魂不定了,不知怎么地,嘴里竟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絮娘在前头也听见了,就哈哈哈地笑“我的小姐,人都死了,念上一千遍一万遍也都没用!别往心里去,就当是咱们在野外杀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子。”
“阿田不是野兔,是人。我总觉得,她身上鬼魅。要真又活了,那我们可就死路一条了。”
絮娘还是笑:“活不了的。绣蓉小姐,您放十万个心。她要能活,我絮娘就是那会爬树的母猪!”
待回到云城。
二女商量了一番后。
绣蓉却又慌慌张张去找照水。“表哥,出大事了,真的出事了!”
照水不想理。
“表哥!我在说话,你没听见吗?”
照水便转过身去。
绣蓉就歇斯底里了。“表哥,我知道你冷淡我。还认定上回的事,是我在讹你。天可怜见!可怜我当了阿田的替身,还要被你排揎!这些天,也有不少官媒登门,殷勤地要给你说亲。我有露出半分不悦吗?”
照水便站起身,要出去。
绣蓉忙忙地又拦住了。“表哥!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名分!一个名分而已!你能许诺给阿田,就不能也应允了我吗?”
照水终于开口。
“不可能。”他还是认定,其中有诈。
绣蓉更是激动了。“表哥,你的心,真的这么冷吗?好,我知道你要找阿田,我知道她在哪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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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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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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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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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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