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宓笑道:“我并不是想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而已,她曾经那样害你,如今也算恶有恶报。”
桑桑不语,沉静半晌才道:“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你哥哥,哪怕皇上强迫我去,我也不会去。所以如果他想见我,这句话请你代为传达。为了我不想见他,恐怕他是一辈子也再进不了那座皇宫了。”
“臣妹记着了。”雅宓恭恭敬敬地答应,起身相让,“还请您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准备入宫册封仪式,也可看做是您和皇上简单的大婚,一整日各种繁文缛节,需要极大的体力和精力。臣妹会从旁协助,确保一切周全。”
桑桑起身:“此恩不言谢,皇上视你为亲妹……本宫亦如是。”
“本宫”二字,是桑桑第一次说,她一直想这两个字会最先对谁用,哪怕一路过来接受百官拜见她也不曾用过,却突然用在了齐雅宓的面前,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雅宓不以为意,欠身微笑:“臣妹明白,这就送您去休息。”
深宫之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濮阳舜恨礼仪规矩束缚,不让他见到近在咫尺的桑桑,总是在殿阁内来回走动,坐立不安,更不要说让他静下心来早些休息,准备明日的册封大典。
周福暗暗看在眼里,悄然告知了皇太后,不久濮阳蕊便亲自前来,濮阳舜不知她要做什么,姑母却请他登上皇城东角的城楼,那里是都城最高的所在,濮阳蕊笑问侄子:“看着天下在脚下,你想什么?”
濮阳舜放眼都城,欣欣向荣之景令人精神一振,却听姑母在旁说:“这一切,是齐国历代皇帝挣下的江山,你不过曾经一介臣子,所付出的终有限,如今江山易主,若想濮阳皇朝千秋万代,你就要付出更多,就要建立更强大的帝国。”
濮阳舜这些都明白,却不知姑姑为何提起。
濮阳蕊又道:“听说沈桑桑一路苦学皇庭规律礼法,这让我很欣慰,我很担心她配不上你,诸如让你今日这般忐忑不安,就不好。”
“姑姑……”
濮阳蕊摇头,缓缓道,“姑姑不是要再次干涉你的感情,而是要告诉你,当你因为她而做出让人失望的事后,天下人不会指责帝王,只会指责她红颜祸水,所有的罪名屈辱都会由她来承担,你愿你吗?”
濮阳舜浑然一震,他没有想到这些。
“皇帝因为见不到皇后而在宫内踱步,你走来走去,周福看在眼里,其他的宫女太监也会看在眼里,多多少少会传出皇宫。”濮阳蕊平静而温和,仿佛曾经那个狠毒犀利的女帝,是另外一个人,“天下太平,尚可;可万一有什么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皇后。你知道吗?姑姑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登上最高处?因为我厌倦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褒姒妲己固然有错,可荒淫无度的,难道不是那几个皇帝么?为何臭名昭著,却只是几个女人?”
濮阳舜的心沉甸甸的,才明白姑母,从来不是一时贪图权欲而已。
“你若真爱沈桑桑,就千万不要让她立于被动之地,你的爱再曾经可以撼天动地,可如今身为帝王,她身为一国之母,你过分的展示在人前的爱,只会给她带去负担。舜儿,你是最聪明的人,好好冷静想一想。”濮阳蕊说罢这一句,返身离去,留下侄儿一个人俯瞰都城,巍峨富饶的江山会让他冷静,濮阳蕊希望明日皇宫,能迎来最合适他的皇后。
翌日,天未亮,都城已然苏醒,全程百姓都惦记着今日的封后大典,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一个女人成为皇后才是正统,比起皇帝登基,能够抵消他们当初无法接受女帝登基的,还是桑桑今日受封成为皇后。
厚重繁复的凤袍层层叠叠穿在身,顶了一路仍旧不能习惯的凤冠也牢牢稳稳地戴在发髻之上,每走一步路都需有人搀扶,桑桑突然感受到这夸张隆重的礼服的意义所在,是要告诉穿戴这一身的人,你肩上扛的头上顶的,是怎样一片天怎样一份责任。
迤逦行至宫门,鲜红的地毯从宫门一路铺进大殿,文武百官列队两侧,一声声山呼万岁声中,桑桑行至长阶之下。
礼官宣读封后诏书,冗长深奥的词汇,桑桑几乎没有听进去半句,她垂首躬身,她最爱的男人此刻就在长阶之上,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
但莫名的,从昨天起她就没有任何冲动和激情,更没有近乡情怯的烦恼,不知从何时起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不知何时忘记了,她和濮阳舜又阔别许久。也许是知道即将一生一世地相守,短暂的分离已微不足道。
“皇后接旨!”礼官高呼,桑桑双手举过头,将沉甸甸的金卷接入手中。随后交付给身旁的亲王夫人和长公主,再接宝册、接金印,只等一切礼毕,才在群臣屈膝叩拜,山呼千岁声中,由宫女搀扶,一步步走上大殿。
桑桑昂首而上,这一刻望见龙袍加身的濮阳舜,他满身金光闪烁的贵气与彼时银光熠熠铠甲下的人全然不用,可不同的,只是眼睛所见这些身外之物,他脸上的神情,眸中的目光,不曾改变一点点。
一步又一步,越上高高的台阶,那一天他对自己说:我许你天下。今天,他做到了。
在礼官内侍的引导下,近在面前的帝后仍旧没有说什么话,洒酒祭天,接受朝拜,如雅宓昨日所说,整整一天的繁文缛节,整整一天无数双眼睛的瞩目,当繁华褪去,当声色犬马消散,当只有他们两个人立在中宫正殿时,桑桑才朝她爱得男人笑:“替我摘下凤冠,府里嬷嬷说,权当掀盖头了。”
可濮阳舜却不动,反而转身走了出去,随着他离开鱼贯而入许多宫女,各自手里捧着各色物件,起手把家不由分说,就把桑桑重新装扮。
她不再穿厚重的凤袍礼服,不再戴沉甸甸的凤冠,身上是一套普通民女出嫁的凤冠霞帔,曾经柔之出嫁时,也穿类似的衣裳。
桑桑被扶着坐到了床榻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许久才又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看到金色缎面的龙靴停在了眼前,只是垂在上头的衣摆,是通红的颜色,和自己的嫁衣一样。不再是方才威严庄重的明黄色龙袍,濮阳舜似乎,也换上了普通的新郎服。
桑桑抬手想要掀开顶在头上的红盖头,濮阳舜却干咳:“新娘该羞怯娇憨,你怎么要自己掀开盖头?”
终于听他的声音,不是方才正殿上威严洪亮的对百官说话的声音,此刻的声音,只仿佛属于她一个人。
平静镇定的心突然荡然无存,桑桑也不明白究竟怎么支撑到了这一刻,这一刻轰然瓦解,什么矜持尊贵都不见,眼中涌出热泪,甚至哭泣得颤抖。
濮阳舜大惊,笨手笨脚地挑开喜帕,见桑桑泪眼婆娑,心痛万分,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是朕不好,朕不该逗你……桑桑不要哭,你到朕的身边了,我们再也不会分离。江山天下,谷地,朕都能给你。”
桑桑突然笑出声,捧着濮阳舜的脸说:“皇上这一声声‘朕’,叫得可实在顺口啊。”
濮阳舜顺势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这声皇上,也只有听你喊了,才真正又实在感。桑桑……朕好想你。”wWW.ΧìǔΜЬ.CǒΜ
濮阳舜坐下,将桑桑圈在怀中,感觉到她的身体越发比从前瘦削,不禁心疼:“这一路,很辛苦对不对?”
“虽然再辛苦,也比不起你攻城略池,可我也的确疲惫。”桑桑莞尔,“梁勇软禁我那些日子里,我胡吃海塞,也幸好那几天吃胖了些,不然你看到我,会更瘦一些。从梁国都城马不停蹄赶来齐国都城,能不累吗?”
濮阳舜笑:“好在宫里并没有什么事急着要你来操心,之后的日子,好好休息便是。”
“我需要向你的姑母和庶母每日请安啊,我知道这是皇室的规矩。”桑桑道,“你心疼我的心,不说我也明白得一清二楚,可是我不能被娇惯坏了,纵然没有后宫没有妃嫔,我还是一国之母,我要做配得上你的那个女人。不要怕我受委屈,有你在我不会受任何委屈,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濮阳舜想起昨日才城楼上姑母对自己说的话,心中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他怀里的娇妻,那一点不配做一个皇后?
“我一路来,和平原商议了如何重建谷地的事。”桑桑坐起来,一本正经对丈夫道,“赵国眼下还是一片狼藉呢,梁勇还要急着和我们重新划分土地,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我……”
不等她说完,濮阳舜不耐烦地吻上了妻子的唇,狠狠地,似惩罚一般,才松开了她,见桑桑娇嘘喘喘,仍不解恨似的说,“难道你不觉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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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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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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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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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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