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柔之因听闻桑桑暴毙的事哭了几天几夜,如今虽缓过来一些,但精神仍旧不佳,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原以为自己的形容很失礼与人前,没想到见了公主,才知道什么叫病容。她也曾经见过齐雅宓,如今再见,委实不是昔日光景,堂堂公主竟也会有如此光景。柔之暗暗唏嘘,外头传言公主缠绵病榻,原是真的,本以为特地来送药,是不是很奇怪。
“王爷离开前,曾将这些药送到府里,委托我家大人敬献给公主服用,日子就定在今天,不巧大人他也离京了,所以临行前委托妾身今日入宫,将药呈现给公主。”柔之怯怯地说着,“王爷说差不多您的药该吃完了,要接着把这些也吃了,身体才能好。”
雅宓猜想沈柔之来见她的各种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濮阳舜早就安排下的事,倘若她在那一日就被哥哥掐死了,那也就要错过他的好意。
他的好意……时至今日,他对自己的好意,还能接受吗?
“公主,您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啊。”柔之关切,“您这殿阁也太闷了些,眼下真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多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
雅宓谢过,淡淡看着沈柔之,果然不是亲生姊妹,柔之和桑桑样貌并不相像,瞧见她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不禁道:“桑桑的事,还请夫人节哀。”
柔之一颤,顿时双眼通红,如今她还不知道妹妹尚在人间,忍不住哽咽:“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本以为去做了公主,会比从前过得更好……”
“也许对她而言,从前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柔之安抚她,“而且濮阳舜已经当众宣布她是妻子,虽然香消玉殒,好歹没有孤零零来孤零零走。”
沈柔之平复了情绪,点头道:“是王爷的厚爱。”但忙又想起来,女帝的指婚圣旨,眼前这位公主,才应该是濮阳舜名正言顺的妻子,一时尴尬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噤声了。
有宫女来问雅宓要不要去熬濮阳舜准备的药,她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什么,支开旁人问柔之:“夫人可有法子给致慎递信?府里总该有人传递消息吧。”
柔之忙道:“我家老爷会和致慎联络,公主的意思是……”
雅宓也好不遮掩:“我想托你带信给致慎,让他转交给濮阳舜。”
柔之嫁入萧家多时,也明白了都城内朝廷斗争的厉害,虽然有心想帮雅宓,但也要考虑得细致些,犹豫道:“妾身或能请老爷传递,可老爷未必答应,就算答应若万一看了您传递的东西,不知会不会坏了公主的事。妾身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很严峻。”
雅宓苦笑,心中感叹连沈柔之这样的深宅妇人都已明白朝廷的大问题,大厦将倾只等时日了。
“不要紧,萧大人看也不要紧,到如今还有什么是要遮遮掩掩的。”雅宓凄惨一笑,唤宫女拿来笔墨,支撑着虚弱地身体写下信函,托柔之务必请他公公送出去。
柔之颤巍巍接过,又问:“万一妾身还没出宫就被拦截了,怎么办?”
雅宓苦笑:“连你也知道母皇很厉害?”
柔之自知失言,垂首不敢再说什么。
雅宓则已然不在乎:“叫她看到,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信中所书,不过是希望濮阳舜能再三考虑眼前的事,可否不要伤害她的母亲兄长,哪怕他得到天下大全,也给齐姓子弟一个安栖之所,之于她,或许等不到濮阳舜归来,才书此一信,权作今生告别。
这些内容,让母亲看到又如何,若不能递给濮阳舜,那她就存最口一口气,继续努力活下去。
沈柔之怀揣着信函离宫,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女帝不知是没料到女儿会托外人送信,还是知道了也不想干涉,对此事不闻不问。
柔之回家后就将信函递交给了公公,萧老爷竟也未责怪儿媳多事,不仅没有拆开信来看,更直接派人快速送去濮阳舜和萧致慎那里,算算日子,再过上十天半个月他们就要到都城了,希望能及时看到这封信函。
而这一边,齐纪彰也决定离开都城,定在了夜里出发,想要避开母亲的耳目,虽然明知道躲不过她天罗地网的眼线,可低调一些总是好。
白天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天黑,等着等着,齐纪彰突然想见一见赵舒月,踱步来到她的院子,正瞧见春芽在门前小炉子上熬药,随口问了一句:“炭火可有了,你家主子还冷吗?”琇書蛧
春芽忙说一切都妥帖,一路将齐纪彰引入卧房,瞧见赵舒月正靠在床上缝一件小衣裳,见丈夫来了,温婉地微笑:“我不会做什么女红,如今着急学呢。”
齐纪彰不近不远地站着,静静看了须臾才说:“我要走了。”
赵舒月手里颤了颤,抬眸看他:“要去哪儿?”
“去见濮阳舜。”齐纪彰道。
赵舒月心内狂跳,她明白丈夫此行可能有的结果,而她若是去了这个丈夫,真的就一无所有,女帝一定不会稀罕她生出来的孩子,自己有没有命活着生孩子,都未可知。
“早去早回。”赵舒月按捺心中的惶恐和不安,努力做出温和宁静的模样,“路上要小心,眼下乍暖还寒,容易着凉。你的衣裳可都收拾好了?要不要春芽过去帮忙。”
“几天就回来,没有带很多东西,不必了。”齐纪彰默默地看着她,看到她隆起的腹部,突然才有了对于子嗣的渴望,不自禁地开口说,“好好保重,把孩子生下来。”
赵舒月浑身一震,她几乎不能习惯丈夫这温柔的话。
齐纪彰继续道:“倘若我有去无回,你去找雅宓,她会保护你们母子,你肚子里是齐国皇室的皇孙,最高贵正统的皇孙,好好抚养他长大。”
赵舒月已然热泪盈眶,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流泪,在丈夫转身要走的那一刻,还是唤了声,“纪彰,我等你回来。”
濮阳舜率领大军渡江,齐纪彰带一支亲兵,轻骑简从相迎,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此刻桑桑已经跟着韩平原出了梁国境界,穿越过谷地,一路朝齐国而来。
这一晚露宿在道路旁,桑桑亲手下厨做了些食物送来给韩平原,彼时他正闭目养神,惊醒听说桑桑做的饭,一时欣然但也关心地问:“你不累吗?日夜兼程,很辛苦。”
桑桑笑说:“你骑在马上当然辛苦,我虽然坐车也累,总不及你。每天又支持干粮冷水,我这饭也不光做给你吃,也让其他兄弟们都吃一口热饭。”
韩平原欣然接受,暖暖地喝下一碗汤,便胃口大开,热乎乎的包子也果然比干粮好吃,一时敞开了肚子吃,等缓过来时竟是撑住了。
桑桑乐不可支,忙又去做了醒脾开胃的汤来,韩平原感慨:“濮阳舜必然要吃醋,他在那里带兵行走日夜辛苦,妻子则在这里给我做饭吃。”
“可是你要把我送去她面前了呀。”桑桑微微一笑,“他会拿生命来感激你,平原,谢谢你。”
韩平原淡淡地笑:“谢我什么?是皇上派我送你去齐国,若他不点头,我也做不到这些。我终究是梁国的臣子。”
桑桑摇头:“你明白的,我谢你的,岂是一句话呢。”
韩平原吃饱了更觉疲惫,精神渐渐便松弛下来,说的话也更自在了,笑着问:“桑桑,若濮阳舜真的成为齐国帝王,你就是未来的皇后,你想过如何做好一个皇后没有?”
桑桑亦笑:“曾经憧憬濮阳夫人成为女帝的豪迈,第一次到达都城时,我坐马车爬上山头俯瞰整个皇宫,想象着这里头有一个人能帮我改变谷地的命运,时过境迁,谷地被付之一炬,可我却快拥有那辉煌巍峨的皇宫。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得是失,不敢再有雄心壮志,只想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走下去。”
韩平原笑:“你知道么,皇上把谷地给了你们,可他仗着把你送给了濮阳舜,再原先要求的土地分配上,又多要了两座山以及周边城镇,你觉得濮阳舜会答应么?”
桑桑不屑:“你要他送出江山换我,他也愿意。”
“是然?”
“当然,但我不愿他这么做。”桑桑笑,“我也常希望他是个普通人,不用纠葛这么多的事,可想来,正因为他是现在这个濮阳舜,我才会倾心于他,才会在茫茫人海中与他相遇,不然呢?”
“是啊,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韩平原笑,又叹息,“倘若濮阳舜不答应,我回去一来不好交差,二来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新的矛盾,你知道,皇上他常常这一刻还在开玩笑,下一刻就变脸了。虽然他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做下这个决定,可这些土地,他又是势在必得的。桑桑……我想你帮个忙。”
“我?”
“赵国才罹患灭国灾难,百废待兴,想要重新扶持起来,不是朝夕之间。”韩平原道,“那几座山地并不会对齐国有太大的影响,齐国和我梁国一样,要真正收服改建这一大片新的土地和上面的人,需要耗费很大的功夫。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劝劝濮阳舜,万一他不答应的话。”
桑桑歪着脑袋,哭笑不得地说:“我自然信你,可我该怎么说?直接说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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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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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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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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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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