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沈桑桑三个字,记住了。”濮阳舜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淡定地看着致慎,又问,“没听懂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别人我管不着,你若还与我是兄弟,就记着,别再提沈桑桑。”
萧致慎大大地愣住,话说一半的嘴都没记得合起来,呆呆地看着濮阳舜半晌,才合拢了嘴巴,一拍桌子道:“随便你,你们两个都是倔驴,我和柔之夹在当中算什么,爱谁谁,我萧致慎再管你半件事情,我……我……”
濮阳舜静静地问他:“如何?”
致慎气得涨红了脸,还是很没骨气地问了句:“你到底去不去,我的车马就在外头,去见见桑桑吧,你们俩把话……”
可是面前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致慎终究没把话说完,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他可不希望濮阳舜再不理会自己,在他生气前悻悻然地离开了忠亲王府,忽见前头有宫灯过来,他刻意留下看清来者,没想到竟是周福出现在眼前,可他是步行,后面那乘轿子里就不晓得是谁了。
“侍郎大人。”周福恭敬地朝致慎行礼,又小声说,“轿子里的人,是皇上。”
致慎瞠目咋舌,正要跪到一边行礼,周福拉住了他,只道:“大人离了就是,只当没瞧见,皇上不会怪罪的。”
致慎不敢违抗,朝轿子躬身作揖后,便迅速地离开了,这一边周福亮出腰牌,直接把轿子抬进了王府,闵氏得到消息迎出来,果然见濮阳蕊一身常服出现在王府里。
“嫂嫂不必多礼,这里可是我的娘家。”濮阳蕊很亲切,命宫女搀扶起闵氏,款款在厅堂上首坐下,笑道,“咱们濮阳家果然是风水好,竟然不知不觉地藏了一只金凤凰,可惜这凤凰,终是要归巢去了。”
闵氏不语,她心里怪濮阳蕊一意孤行,可又只能吞下肚子。
“舜儿呢?”女帝问。
“不知道皇上要来,丫头们说是刚沐浴,这会儿赶着来了。”
濮阳蕊有些讶异,笑道:“这孩子自在,朕还怕他心里不受用,特特来瞧他的,他倒悠哉悠哉。”
“侄儿有姑姑庇护心疼,怎能不悠哉?”女帝话音才落,濮阳舜便接着话进来,果然是洗漱过的模样,干净整洁的白袍,衬得他神采奕奕。
“舜儿。”闵氏站了起来,背对着女帝朝濮阳舜递了眼色,意在叮嘱他莫要冲动,谁知女帝却在身后幽幽开口,“你来的正好,陪朕去给你爹上柱香。”
“是。”濮阳舜恭敬地应下,侧身到一旁给姑姑让道。
闵氏没有跟上,却是忧心忡忡,派了丫头远远盯着:“但凡有吵闹动静即刻叫我。”她心想,纵然女帝不给自己面子,但若能听几句话,想一想她的哥哥,总不至于把事情闹得最糟糕。
灵堂里静幽幽,打扫守候的丫头们被屏退,濮阳舜亲自拈香奉于女帝,尾随其后为父亲上了香。
寻常人家作古者入土为安后大多会撤去灵堂,于家祠供奉牌位即可,王府里至今都未撤去,只是为了迁就闵氏,好给她一个寄托思念的地方。此刻女帝静静地站在兄长灵位前,看着侄子将香束插入香炉,方开口:“朕本以为为了那一道指婚的圣旨,你会冲进宫来和朕理论,没想到你这样有耐心,反是朕忍不住来看你。”
濮阳舜平静地将姑姑引到一边坐下,奉了茶水,默不作声。
“怎么?一个沈桑桑的变故,对你的打击这么大?”女帝喝了茶,笑悠悠,“也不对,方才你进厅堂那气势,可不亚于朝堂上与群臣雄辩之态。舜儿,今日朕微服出宫,便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今天朕只是你的姑姑,不是皇帝。”
“多谢姑姑。”濮阳舜也不客气,可是心中却冷笑:姑姑可以是皇帝,可皇帝怎会是姑姑?
“沈桑桑的真实身世你可知道?”女帝问,她料定侄子已知,这一问,仿佛试探他此刻是否真的将心打开。
“天下人只知道她是梁帝的义妹。”濮阳舜淡然一笑,“不过她告诉侄儿,似乎另有隐情,兴许她真的就是金枝玉叶,是梁先帝的沧海遗珠。”
女帝的心微微一松,面上防备之色也减少几分,或许因为濮阳舜对自己坦白没有不把自己当姑姑,又或许因为这是在哥哥的灵前,彼此都坦诚一些。m.χIùmЬ.CǒM
“朕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朕能知道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女帝幽幽一笑,支着额头看侄子,“既然你也清楚,那很多话就不必再说,以她如今的身份,朕是决不允许你们联姻的。”
“侄儿明白。”
“知不知道朕为何急着下旨赐婚?”
濮阳舜淡定地看着姑姑笑:“因为侄儿没有履行对您的承诺,没有任何作为,只是眼睁睁看着纪彰羽翼渐满,日益成熟。”
“呵,你总算还知道!”女帝脸色徒然一冷,凤目里布满杀气。
“可是姑姑,纪彰的作为你我有目共睹,他就真的那么不适合皇位?”濮阳舜问,更道,“为了一个齐泰,姑姑认为值得吗?”
被戳到软肋,女帝勃然大怒,手按在桌上微微颤抖,连茶杯都被震出声响。
“你可知为了你这句话,朕即刻就能杀了你?”她面如纸白,凶戾的目光下,隐藏了她内心的惶恐。
濮阳舜冷冰冰道:“生死如何?侄儿活得坦荡荡,死也无所憾。”
女帝冷笑:“没有遗憾?沈桑桑不是遗憾?如果你即刻死了,你敢说不遗憾?”
“姑姑,我不遗憾,因为……”濮阳舜的唇际掠过慑人的笑容,“我不会让她成为我的遗憾,沈桑桑的夫姓必是濮阳,而给她冠夫姓的人,也必是我,我们只是暂时分开。”
“笑话,她这一走,你们就是国别之分,梁勇也不会轻易许诺你们的婚姻,你要如何再得到她?更何况这一次是她自己要走,可不是朕逼迫的。”女帝站了起来,口吻中带着轻蔑,“九王寿宴上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志在改变谷地现状,如今她贵为一国公主,有的是能力去改变,她不再需要你,也不再需要纪彰,对于她而言你们已无利用价值,她可以那样对纪彰,也可以同样对待你,舜儿,难道你以为她真的爱过你?”
濮阳舜不言,姑侄俩静了半晌,女帝才又道:“舜儿,忘记沈桑桑吧,从今以后站在姑姑的身后,为姑姑稳住这个天下,让姑姑给你一个更加繁荣昌盛的国家,好不好?”
“姑姑不如直言告诉我,您会把纪彰如何。”濮阳舜仍旧没有正面回答母亲。
女帝身上蒸腾起肃杀的气势,幽冷的声音在着庄重肃穆的灵堂中更加摄人心骨,“朕在等他有一天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而后再告诉他朕为何容不得他,当然,也须由你来结束他的生命。”
“姑姑!”濮阳舜目光如炬,“他是您的儿子。”
女帝转身凝视兄长的牌位,冷然一笑:“他可曾将我当过母亲?”
夜深,女帝的软轿从王府款款而出,闵氏大大地松了口气,濮阳舜送她回去休息,道一声:“姨娘不要担心,我不会冲动,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地。”
闵氏本想提桑桑,可着实又怕伤了这孩子的心,便只是颔首道:“你明白最好,家里总有我在,外头的事你放心放手去做,不必太顾及我。”
“是。”濮阳舜淡淡地应着,心里却笑自己:你真的敢放手去做吗?
别馆中,沈柔之已入睡,却不知身边的妹妹先前不过是装睡哄自己,这一刻她正睁着眼睛看那窗台上洒下的月色,清清冷冷,辗转难眠。
“姐姐。”桑桑轻轻唤了一声,但身边的人并无反应,桑桑反而笑了,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离开,随手取了件风衣裹上,天虽然越来越热,可深夜的风仍有几分寒气。
“长公主。”她才走出寝室,外头值夜的两个宫女便迎了上来,桑桑感慨如今一举一动都被“监视”,无奈一笑后,问,“下午让你们去我那宅子里取的酒拿来了没有?”
“拿来了,长公主现在要吗?”
“嗯,要一坛酒,我到那亭子里坐坐,你们不必跟在边上。”桑桑如是吩咐后,便信步往亭台里去,不久宫女送来酒坛,便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酒还是自家酿的梅花酒,开坛的一瞬香气袭人,未饮已醉,撩拨的是心头最伤的痛,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她愿意一辈子陪那个人坐在街边饮酒,可如今孤斟独酌,往事难追。
沈桑桑,你究竟为何狠心离开他,除了苍天可还有人能倾诉?而那一个人,他会明白吗?
斟满一杯酒,仰头饮尽,清冽的酒水到了肚子里化作一团火,可是心好冷,怎么也暖不起来。
“桑桑。”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可却不是心头那一个。
韩平原走到桌对面,温和地问:“我可以坐下么?”
“为何不可?”桑桑浅笑,递过一个杯子,“韩大哥也喝一杯吗?”
韩平原点头,却不等桑桑为自己斟酒,自己先倒了,而后又为桑桑斟一杯,“今晚不如醉一场,明天醒来,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桑桑摇头,只小小喝了一口,让酒香缭绕在舌间,让思绪缓缓沉静下,她没有告诉平原自己为何不要醉,因为她怕那个人若找来,自己会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又知道,他不会来。
韩平原没有追问,只是说:“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算起来,我们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还有想做的事么?我能为你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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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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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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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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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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