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重响,女帝一巴掌挥在了侄子的脸上,气得双唇发白,指着濮阳舜道:“记着你今天的话,若朕有一天要她的命,你可别怪朕无情。”
“姑姑,您是滥杀无辜的暴君吗?”濮阳舜直直地顶回这一句,到这一刻,他几乎不抱希望全身而退了,当断则断,长痛不如短痛,他不想再和姑姑耗下去。
女帝朝后退了一步,缓慢而深长地呼吸着,好似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最后吐出一口气息,开口问:“告诉朕,雅宓找你做什么,告诉朕,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濮阳舜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坦然相告:“雅宓错手杀了那个宫女。”
女帝霍然抬眸,死死地盯着侄子,其实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她早就看穿了,可想象是一回事,面对现实,又是另一种震撼。
“大义灭亲这种事,侄儿还做不出来。”濮阳舜素直道,“所以臣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让雅宓成为所谓的罪人。”
“为什么……会错手?”女帝的心怦怦直跳,下一个答案,本该是她死也不要去面对的,可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因为比起面对耻辱和自己一手酿下的苦果,被动地存在于儿女之间显然更加痛苦和难堪。
“不知道。”濮阳舜选择了缄默,不改那从容之色,镇定回答,“这就要问雅宓才行,我只负责为她善后,不该问的不问。”
“真的不知道?”女帝质疑。
“不敢欺君。”
“好……”女帝长长地说出这个字,眼下她除了相信,还能做什么?这一刻,她甚至不明白把侄子叫来干什么,好像纯粹为了让他看看自己失态的样子。
濮阳舜沉默不语,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知道雅宓承受很大的压力,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要背负下去,但愿这一次重病能让她有冷静的机会,细细想一下未来的人生该怎么办,毕竟往后的路还要靠她自己来走。
而自己也不是袖手旁观,不是冷漠无情,因为但凡自己不经意又给了她什么念想和期待,都会最终演变成伤害,所以他能做的必须止于此。
“舜儿。”女帝又开口,“有件事预先知会你一声,好叫你有准备去面对你的心上人。”
濮阳舜这才有了些触动,应了声“是”。
“半月后梁国过来的文书里,若不肯送回沈政仲一家,朕就会立案彻查他们叛国的罪证,届时会如何定罪,就看能查到什么了?”女帝将冷幽幽的目光投向侄子,方才气急暴躁的人已不复存在,这一刻迫人的气势十足天子威严,“这段日子,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保住你那个沈桑桑,至于萧铮家那个媳妇儿,毕竟嫁出去了,朕可以网开一面,可沈桑桑身上,还没有夫姓。你不是要等三年么?可查案用不了三年,定罪也不过是朕的一句话。”
濮阳舜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姑姑在向自己宣战了。
女帝霍然转身往外走,宽阔的裙摆带起一阵风,“记着你的抱负,让朕看到你的作为,我们可是约定好了的。”至殿门,却又停步转身看着侄子,“下一次,朕不会再拿沈桑桑威胁你,朕会立刻杀了她。”
濮阳舜单膝跪地,只道:“臣记住了。”
皇帝离去,外头宛若白昼的灯火也灭了泰半,濮阳舜独自站了一会儿,将方才的一切在心内理顺,此时有小宫女过来,恭敬道:“王爷,公主醒了,知道您在这里,想见见您。”
“好。”濮阳舜没有拒绝,跟着宫女来到雅宓的寝殿,宫女们正要摆屏风隔开两人,雅宓却挥手孱弱地拒绝,“你们退下便是。”
众人应诺离去后,濮阳舜方才走近雅宓的床榻,她的脸烧得通红,眼眸涣散无神,汗湿的秀发软软地贴在额头脸颊和脖子上,这一份病容里,却有世俗女子难得的美丽。
“他今天又来了……”无力的一句话,瞬时引出雅宓的泪水,她向濮阳舜伸手,仿佛溺水之人渴望救助。
濮阳舜没有拒绝,握上了这只绵软发烫的手,只淡淡道:“他自然会来,现在会,将来更会,你总会在某一处见到,避无可避,除非他死了,或你死了,再或者,你远远地离开这里。”
他的话很无情,很冷酷,没有半点安慰的意思。
雅宓的委屈被彻底勾出来,几乎嚎啕大哭,一边抽噎着责怪濮阳舜:“为什么不哄哄我,为什么说这么无情的话?”
“你不是小孩子了,若哄你能解决问题,我何乐而不为?”濮阳舜松开了手,从脸盆里绞了一块冷帕子来盖在雅宓的额头上,温柔拂开她贴在面颊上的头发,“我的妹妹,不该这么软弱,雅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真的到了这般田地吗?”
雅宓哭泣:“可是……我杀了人,怎么办?”
“静一静。”濮阳舜俯下身子,轻声道,“杀人如何?若杀人就要不得安宁,那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怎么办?固然我们不该轻视生命,更不该觉得杀人是没错的,但眼下事实已经如此,难道你要赔上更多的人来继续这个悲剧?雅宓,如果你要一辈子因此折磨自己,那不如公之于众,不如让律法来给你应有的惩罚。那样你或许就平静坦然了,可随之要付出的代价,一定远比现在更重。”
“我一直以为,你会很刚正不阿,我以为你会让我去面对现实。”
“呵!”濮阳舜很自然地一笑,脱口而出道,“桑桑说,她做人没有绝对的是非观和正义感,永远只站在利于自己立于身边人的立场上,利益二字……”
话至此,发现雅宓看自己的目光有了异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忘形,或者不该说是忘形,而是桑桑对他的影响,已经让这些成为了常态。
“沈桑桑,是生意人嘛。”意外的,雅宓没有嫉妒,只是淡淡一笑,病容中的笑又那般楚楚可怜,她避开了濮阳舜的目光,悠悠道,“其实你能幸福,也挺好的,总比大家都不幸来得强一些。除非将来有更好的女人能打动哥哥的心,不然他的一生很难幸福,我呢,都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对了,雅宣是幸福的,梁勇他……不对,万一梁国、齐国打起来,那孩子一定会痛死的。”
言至此,竟泪如雨下,哽咽道:“所以如果你能和沈桑桑幸福,真的挺好的。可是……濮阳舜,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齐雅宓捧脸大哭,半晌方止,又看着手臂上狰狞的抓痕,颤巍巍转头来问濮阳舜,“怎么办?”
“说好了,一切听我的是不是?”濮阳舜肃容相对。
“是。”
“忘记她,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没有杀人,没有!”
齐雅宓连连摇头,“可是……他又要怎么办?齐泰,我那个禽兽不如的叔叔要怎么办?”
濮阳舜反问:“你想怎么做,你要怎么做才能平静?”
“杀了他!”雅宓眸中射出冰冷的目光,仿佛一瞬间退去了她得高烧,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冰石。ωωω.χΙυΜЬ.Cǒm
“杀了他?”
出宫回家,到家再过一个时辰又该是出门上朝的时候,濮阳舜匆匆回来也只是想换上朝服,他很疲倦,身心俱累,等待下人送热水朝服来打点,却见桑桑带着她们出现。
洗漱、梳头、换衣裳,每一件事桑桑都亲手来做,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濮阳舜重新穿戴整齐,侍女们悉数退下后,才拥了桑桑道:“再累再累,看到你就安心了。”
桑桑却推开他,莞尔一笑从身后端来参汤送到他嘴边说:“赶紧喝了上朝去,早去早回,我会熬香浓的粥等你回来。”
濮阳舜一气饮尽,用带了汤水的嘴亲了桑桑一下,“佳妻如是,夫复何求!”
桑桑使劲擦脸,嗔笑:“哪个是你的妻?”
“沈桑桑。”濮阳舜温和地应这个名字,又道,“不问我什么吗?”
“嗯……”桑桑想了想,歪着脑袋问,“四公主身体好些了吗?”
“我出宫时已经退烧了。”
“是因为那个宫女的事被吓唬的?”
“一半一半。”
“还有一半?”
濮阳颔首:“还有一半,我说过有些事论公,就不能都对你坦白。”
“难怪那天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原因,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桑桑故意赌气道,“你不说就不说,我也不会赖着你,干嘛敷衍我?”
有难以名状的甜蜜,看到桑桑吃醋撒娇,濮阳舜反觉得安心,拉过来在额头上吻了两下,叹道:“来日告诉你。说起来这段日子不会太忙,毕竟一切都要等梁国有了态度才能做决定,我大概能好好陪你。”
“我自然稀罕能时刻看到你,可将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能朝夕相处,所以现在你只管忙你的,实在太想我了就来看看我。”桑桑既明理又娇气得意,“反正我是不会想你的,宁愿和娘娘唠家常。”
“别气我了,赶紧说些好听的哄我。”濮阳舜竟也会有这若撒娇一般的时候,挽着桑桑的手一路往外头去,还满脸一副不想去上朝的疲态。
桑桑推着他一路到了门前,看着他坐上高头大马,亲手递过马鞭,笑嘻嘻说:“我等你回来。”
“等我。”濮阳舜欣然,旋即扬鞭离去,桑桑站在远处目送,直至扬起的尘埃散开落定,才回身进府,却见闵氏笑眯眯站在庭中看着自己。
略感羞涩,桑桑红着脸过来行礼请安,被闵氏挽着道:“瞧着你们俩,就好像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我和姐姐也时常这样送老爷去上朝。”
“娘娘……”桑桑呢喃,但见她穿戴隆重,不禁问,“娘娘要出门吗?”
“四公主病得那么厉害,我当然要进宫去看看。”闵氏道,“今天要留你一个人在家了,自己小心些。”
“好。”桑桑应着,陪着闵氏入饭堂用早膳,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而桑桑还时不时会走神,几次之后闵氏忍不住问,“怎么了?”
桑桑终说出心里想的,道:“娘娘,您能带我一起进宫吗?”
“你?”闵氏愕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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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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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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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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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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