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濮阳微微蹙眉,沉了口气又道,“随你吧。”
桑桑觉得濮阳舜似乎有什么话没说,想问又不知从何开口,终放弃了这份好奇心,转身离去。
梅花酒的幽香还弥散在空气里,濮阳舜看着桑桑纤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摇头重叹:“这个女人究竟有多不自量力,她这一副身躯,能扛起整个野谷族吗?”
翌日,仪仗复行,虽然离开并不久,但经历太多,此刻回到故乡,桑桑难免近乡情怯。意外的是,未达谷地,却有一队兵马迎面而来,快马回报说,来者是梁国迎亲的队伍,为首的便是桑桑和濮阳都认识的韩平原。
待到了跟前,韩平原很直接地告诉濮阳舜,仪仗要绕开谷地,借道赵国去梁国。
“为什么呀?”消息传到凤辇里,雅宣可怜桑桑不能回家一趟,便吩咐传话的宫女去问清楚,更叮嘱,“就说是我想去谷地看看。算了,你让那个韩平原过来,叫他告诉我不能途径谷地的原因。”
桑桑没有阻拦,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缘故,但片刻后来的不是韩平原,是濮阳舜。他冷着脸敬告妹妹不许任性,队伍必须避开谷地绕道而行。
“那桑桑怎么办?”雅宣可有义气了,她早把桑桑引为知己。
濮阳舜扭头来看着桑桑,一副“你必须服从”的神态,幽幽开口:“看起来,你才是做主的人?”
“民女不敢。”桑桑恭谦,但直言不讳自己的心思,“民女的确想回一趟谷地,但若世子和韩大人决定要绕道,民女不会有怨言,更不可能强迫公主。”
雅宣急了,“表哥,你不要这么……”
“世子爷,韩大人在车下等您,说有话要讲。”恰一个宫女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话,濮阳舜便冷着脸出去了。
“公主,我……”
“不必多说呢,我知道你的心思,再说了,我也想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地方,你看你就和传说里的不一样呢。”雅宣自信满满,笑眯眯道,“除非有不可抗拒的理由,不然我一定不答应,那个韩平原是听了梁勇的话来做事的,那个梁勇现在就想控制我吗?”
桑桑哭笑不得,怎么这件事,扯到这份子上去了?
不时濮阳舜又进来,脸色比先前还难看,冲桑桑道:“下车吧,韩平原送你回谷地,然后再与我们会和。”
“什么意思?”雅宣蹦起来,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不甘心呀。
濮阳舜连话都没说,只瞪一眼,雅宣小丫头那里就蒙了,咬牙切齿地嘀嘀咕咕,弄得濮阳舜怎么虐待了她似的。
“多谢世子。”桑桑平静得很,安排了一下雅宣的事,就离了凤辇,终是见到了等在那里的韩平原。
这一见,好似是与亲人相聚般舒心,虽然桑桑是和梁勇结拜了兄妹,可韩平原远比义兄更可靠,不是吗?
平原准备了骏马,桑桑将要紧的东西随身带着后,便要策马离开,此刻两人说话还有些客气,但桑桑脸上的笑容已轻松了许多。不过最在意这一点的,却是立定在凤辇上远远看着这一切的濮阳舜,看见沈桑桑笑若春风,他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
如是两拨人分开,桑桑跟着平原往谷地进发,路上平原告诉桑桑,之所以要送亲队伍绕道而行,是因为如今的谷地四处暴动,野谷族人已不堪再被三国人欺压,一些人压抑太久扭曲了灵魂,将烧杀抢掠作为生存的唯一手段,军人尚可,若是防护稍弱的商人,无不被袭击。
桑桑听得心寒,越临近谷地,手里的缰绳捏得越紧。她唯一能安心的,是平原告诉他,梁帝已派人将沈宅保护起来,她的家人都安然无恙。
可世事无常,一踏进谷地,桑桑就被满目疮痍震撼到,路上零星有几个野谷族人游荡,看见这队人马,眸子里都闪烁着嗜血的目光。
桑桑的心好似被撕裂,她只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为何连人性都变了?野谷族人是善良而淳朴的,可眼下,他们正演绎着都城里的那些传说,变得凶暴野蛮。
沈宅在谷地的中心,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到达,一路上桑桑看尽沧桑,仅存的几分希望也岌岌可危,她已经不敢想象,家里是何种光景。
就在此刻,路前出现黑压压的人群,他们衣衫褴褛,萧瑟在寒风中叫人看得心里发紧,更惊心的,是他们手里各色钝器,或大刀、或长枪,甚至还有路边的石块,毫无疑问,他们要对自己这一行人下手。
“保护沈姑娘。”韩平原异常冷静,抽出腰际长剑,严阵以待。
来的野谷族人并没有立即要动手,有人高声冲他们喊:“把钱和食物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韩平原蹙眉想了想,吩咐手下:“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
“大人,这……”
“听我的。”平原很坚定。
众人都纷纷将身边的东西拿出来收集在一起,桑桑虽心中不服,但不能给平原添麻烦,只能也交出身上的首饰,那群人清点后似乎满意,让开道放行。
好不容易到家门口,沈宅果然如平原所说被团团包围,若非平原出示令牌,桑桑都不能进去。
踏进家门,眼见一切如旧,桑桑心松了不少。
恰巧二姨太秦氏从厅前过,瞧见桑桑惊喜非凡,几乎是跑上来将这孩子抱住,哭道:“你可算回来了,快跟我去见老爷。”
桑桑闻言心头一紧。
从秦氏一路叨叨的话里得知,父亲重病在床,而他这病又纯粹是自己气自己折腾出来的,家里人谁劝都不管用,因偶尔听他念叨桑桑,便都巴望着桑桑能早些回家。
然而谷地已经变样了,沈家上下要么接受梁帝的保护窝在这偌大的宅子里,要么就散尽家财,回都城去,所以秦氏一直以为桑桑是回不来了。
“二娘,我回来的路上也遭劫,这到底是怎么了?”未至父亲门前,桑桑忍不住先问秦氏。
秦氏叹气道:“谁知道呢,听说是有什么屠杀的,我也不懂,就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天了。我和夫人都劝老爷放弃这里的事业回齐国去,可你爹他不答应,桑桑,你好好劝劝他吧。在这里朝不保夕的,我和夫人很久没睡踏实了。”
这般说着,两人已到了沈政仲的卧房,早有丫头报信进去,沈夫人先一步迎了出来,见了桑桑便拉着上下打量,诸多关切,继而便推她去见丈夫。
且说桑桑到父亲床前,犹记得离家时他的健康神气,这会子却是个干瘦的老头儿,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桑桑轻唤一声爹爹,心头发酸,到底忍了眼泪。
沈政仲睁眼看见果真是桑桑回来,眼睛里有了些许光芒,桑桑上来搀扶他坐起来,勉强作笑:“爹爹是不是又不肯吃药?”
“一把老骨头,吃什么药呢。”沈政仲苦笑,桑桑直觉得奇怪,父亲的性格不该如此,怎么谷地变了,族人变了,连父亲也跟着变了?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齐国不好吗?还走吗?”沈政仲慢悠悠地问着,又将女儿细细打量,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忽而一紧,问道,“你娘的镯子呢?”
桑桑忙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来戴好,一边解释:“方才来的路上,韩大人要我把要紧的东西贴身放,别露在外头,果真是被他说中了,那些露在外头的东西,都叫人掠去了。”
沈政仲再细看女儿,果然头上手上一件首饰都没有,他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不由重重地叹气。
“爹爹,二娘说您是气病的,也是为了外头的事吗?”桑桑索性直接问父亲,“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可沈政仲不答反问:“梁国的韩大人送你来的?你怎么同他在一起?你要去梁国了吗?”Χiυmъ.cοΜ
桑桑忙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继续追问父亲:“到底怎么了?”
沈政仲冷笑,“等你去了梁国,亲自问他们的皇帝自然就知道了。”
“爹爹……”
“桑桑。”沈政仲伸手挽起女儿的手,细细摩挲她腕上的镯子,慢声道,“哎……做个普通的女孩子,不好吗?”
沈政仲终是拗不过女儿,慢慢将谷地发生的事告诉了女儿,原是当日梁帝造访沈宅被偷袭后,梁国军队于两日后突然杀入谷地,无端端地屠杀了上百野谷族人,野谷族人怨恨他们的雇主不能保护自己,将不能对抗梁军的怨气发泄在了商人的身上,眼下整个谷地,除了沈家被梁帝保护外,其他一些没有背景势力的商户都惨遭抢掠,有靠山的商家,也纷纷撤出了谷地。
桑桑听完凉透了心,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笑呵呵不靠谱的梁勇,竟会派人屠杀野谷族人。
从父亲的房里出来,秦氏好心来告诉她已安排韩平原住下,桑桑却虎着脸一声不吭地直冲过去,韩平原见他如是,便知道沈政仲对女儿说了什么,似早有准备一般先回答:“这是政治,那些人必须死,但谷地变成这样,并非我梁国人之过,你父亲的话有偏颇。”
桑桑很难平静,“与其说你们在保护我的家人,不如说,是你的皇上在软禁他们?”
韩平原点头,“你很聪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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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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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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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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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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