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齐纪彰冷笑一声,却没追问。
侍卫奉上箭矢,二人继续张弓搭箭,继而两矢连发,均命中红心,但因濮阳舜第一箭射偏,便是齐纪彰赢了。
在众臣的喝彩中两个少年郎来到御前,濮阳蕊笑道:“这会子不过热身,一会儿下猎场,才是真功夫。彰儿,今年这头名,朕可指望你夺来。”
齐纪彰讪讪一笑,谦和道:“论马上功夫,儿臣自小不如表兄,恐怕难赢了。”
濮阳蕊不以为意,笑道:“今日与众子弟一起比试,不论是谁,赢了朕重赏,输了自然也要挨罚。猎场之内无君臣,你们一个个都拿出真本事来。”
众子弟高声应诺,一片笑声后,濮阳蕊又问梁勇:“陛下可有兴趣下场狩猎?”
梁勇摆摆手,“近日来只顾吃喝玩乐,早懒怠了筋骨。若下场围猎,只怕给大家添麻烦,晚辈陪皇上一起看热闹便是。”
濮阳蕊笑道:“陛下谦逊。”
遂也不再勉强,又朝众人说几句话,围场便响起隆隆马蹄声,漫天尘土散去后,年轻的男子们都引入了丛林里去。
宫女们奉来茶点瓜果,濮阳蕊却扬手示意退下,待左右无人,才低声对梁勇道:“宣儿的事朕已经问明白了,那孩子没有半分道理,朕已下令责罚,望陛下既往不咎。而她毕竟是未来梁国的皇后,朕定会悉心教导,不能对陛下不负责任。”
“听闻六公主笞伤严重,恐怕三日后不能随晚辈启程,皇上若觉得妥当,可否来日选良辰吉日,由梁国再派迎亲队伍?”梁勇笑眯眯,先发制人。
濮阳蕊颔首微笑:“如此甚好,朕也有时间能教教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她一扬下巴,口吻似有半分不屑,“一直以为这个小丫头不成气候,心想终是要留在朕身边的,便诸多宠溺疏于教导,才有了今日。朕以为大丈夫皆爱端庄娴静的女子为妻,陛下的喜好,还真有些与众不同。”
梁勇没有接她的话,吃了半块点心敷衍过去,此时已有侍卫拖着猎物跑出来掷于场下,看清是一只獐子,他转身问濮阳蕊:“皇上觉得,这是谁射杀的?是皇子殿下,还是濮阳世子?”
两个皇帝说话,即便很普通的玩笑,也会各自暗下斟酌,眼下濮阳蕊的答案便充满了政治意味,即便选择儿子能免去一些麻烦,但也终究会被朝中某派势力拿去当话柄。
冷场的须臾,但见一身穿白色骑马装的女子已跑至猎物身边,拔了猎物身上的箭矢冲皇帝道:“母皇,舜哥哥先得了。”
那女子正是今日唯一随驾的四公主齐雅宓,梁勇退身回来坐下,冲女皇帝笑笑:“是世子。”
此刻濮阳蕊已舒展眉头,她的大女儿果然聪明稳重,可惜了梁勇错失这样一个好妻子,反叫她能留得力助手在身边,一时得意。
与此同时,丛林中齐纪彰因与濮阳舜追逐一头梅花鹿而相遇,见面后,两人却不再留心那鹿往哪儿跑,竟是各自勒马驻足,无语对望。
半晌,齐纪彰先开口问:“方才表兄为何相让?”
濮阳舜道:“比赛若无输赢,何来有趣?不过是博皇上一笑罢了。”
“你承认了?”
“不曾否认。”
齐纪彰眉宇间似有薄怒,肃然道:“濮阳舜,本宫今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这句话。”
濮阳淡淡而笑:“臣洗耳恭听。”
“这个天下,姓齐!”
濮阳舜微耸天眉,星眸温善,稀松平常一句:“可您的母亲,姓濮阳。”
炙热的怒火从齐纪彰的眼眸里喷出,手中的缰绳被握得死紧,眼前这个人姓濮阳,而齐国如今的皇帝,也姓濮阳,可她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又如何?
“殿下,希望您记着刚才的话,是第一次对我说也是最后一次。”濮阳舜引马欲行,又道,“我想,姑姑她应该从未对谁说过类似的话。”
“你想做皇帝,对不对?”齐纪彰益发说得露骨。
濮阳舜天眉一蹙,指一指四周,冷笑相对:“殿下可知隔墙有耳?”
“也非见不得人的事,做什么怕人听?”
“既然如此,下一回殿下在皇上面前问,我就回答你。”
齐纪彰冷色看着他,心中沸腾的怒火渐渐平息,不可否认正如世人所言,濮阳舜的城府气度,远在他的年龄之上,更远在自己身上。“不会有下一次,今日已得到答案。”他这样说着,却是要走的模样。
濮阳舜满不在乎,反是问:“你喜欢那个叫沈桑桑的姑娘?”
齐纪彰一愣,不做回答。
“那个小姑娘心比天高,殿下若有宏图抱负,还是远离她的好。”濮阳本事诚意相劝,可那一抹笑意,却容易让人误会。
“多谢。”齐纪彰冷笑,又道:“昨夜不知你对她做了什么,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追究。不过你也记着,昨夜是第一次,同样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看来是动真情了?”濮阳舜从来不轻易生气动怒于人前,齐纪彰那些话,根本动摇不了他,幽幽问道,“那是要纳做侧妃,还是侍妾婢子?你该知道,她是野谷族人。”
“与你无关。”齐纪彰骄傲地堵回去,便策马旋身而去。
“无关?”濮阳舜自问一声,策马前行,带着嘲笑之态回答自己,“的确无关。”
午后时分,沈柔之送妹妹到门前,因萧夫人给了许多东西,小丫头们正往车上搬,柔之便挽了妹妹问:“今日我家老爷和你说什么了?还有梁国皇帝怎么也来?方才都没工夫问你。”
“改日姐姐来家里我再与你说,几句话说不清楚。”桑桑乐呵呵笑着,看不出半分不悦。
柔之从来拿妹妹没办法,见她如是笑语从容,也算放心些,只是临别又嘱咐:“闷了就派人送个信,或你来府里或我回去,夫人她对我极好,也心疼你。”
桑桑笑笑不语,与姐姐别过后,坐车一路往家里去,忽而半路停下,但听车夫道:“二小姐,前头的路封了。”
“怎么了?”桑桑挑开车帘子,恰巧一队羽林军护着两架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车夫已下去打听,不时回来道,“二小姐,听说是四皇子在猎场受了伤,正被急送回宫。”
“四皇子?”
因还有后续的车马要路过,道路将一直封锁到夜里,桑桑便没法子回城东的家,沿路也没有客栈酒肆可以逗留,遂只能折返萧府,恰遇萧铮穿戴朝服要往宫里去,匆匆别过也没说什么话。
萧夫人热心挽留桑桑:“明儿再走吧,夜里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桑桑没有拒绝,她心里明白,留在这里就能得到更多的消息,毕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怕四皇子他伤得很重。
果然黄昏后,陆续有消息传回家里来,桑桑不敢表现得太关心,只是零零散散听了几句,似乎四皇子是箭伤,且伤得不轻。
夜里一家人用晚膳,萧铮和两个儿子都没回来,女眷们围坐一桌,因萧夫人闷闷的,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不想待众人散了去,萧夫人却独独留下桑桑。琇書蛧
“桑桑,你真的仔细考虑过了吗?老爷今日或许问得急了些,他已与我说了,想要你再好好想想。”萧夫人开门见山地问,“你瞧我待你姐姐,便知道我并不看轻你们,你是个好姑娘,模样儿好,又能干,就可惜了一个出身。但即便如此,平常人家要你去做妾我也不会叫你姐姐答应,但眼下是去四皇子那里,若得宠,旁人自然高看你一眼。”
今日萧铮找桑桑单独说话,便是问她是否愿意给四皇子做侍妾,彼时桑桑就一口回绝了,也问了是否为皇子的意思,萧铮否定,只说是他私下的想法。此刻萧夫人又来做说客,桑桑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并非萧铮的私念。
“夫人的好意桑桑明白,并非晚辈不识抬举,之前就提过,我还要为父亲在京城谋几桩生意,且我年纪也小,尚不着急婚嫁。”桑桑很大方,含笑回答,“更何况我自小在谷地长大,不懂皇室贵族的规矩礼仪,只怕到了四皇子身边,也……”
她话未说完,突然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家仆,对萧夫人道:“老爷派人来接桑桑姑娘,说即刻就要走。”
话音才落,不等屋子里的人有甚反应,竟冲进来两个高大的御前侍卫,大声问:“谁是沈桑桑?”说着目光落在屋内唯一的年轻女子身上,便近一步问道,“是你?”
桑桑点了点头,正要开口,竟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挟夹着往外带,萧夫人追了几步问怎么回事,家仆拦着道:“夫人,是老爷派来的没错。”
“你们带我去哪儿?放开我!”
被这样无礼对待,桑桑不由得恼了,挣扎着要逃开,却被侍卫抓得更紧,冷冰冰说,“到了你便晓得。”
桑桑岂肯就范,将要被塞入马车时奋力挣扎,那侍卫见桑桑似会几下拳脚功夫,顿时好不耐烦,竟一掌扣在桑桑后颈上将她打晕塞入马车,随即策马往皇城奔去。
昏天黑地一阵,当带着脖子上的酸痛醒来,桑桑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跌跌撞撞站起来,才看清这是一座空旷的殿阁,橘色的烛火将殿阁照得通明,只是四下无人,寂静得骇人。
“我……在哪里?”虽有几分害怕,桑桑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正要往门那里走,那门却自己开了,随即呼啦啦进来两列宫女,随即便见一贵妇人扶着宫女的手跨入门槛,只听边上的太监呵斥桑桑:“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此刻桑桑已看清来者的面容,正是昨日宴会上见到的女帝濮阳蕊,好容易镇定的心突然急跳,慌忙跪下行礼,不知自己因何被女帝派人捉来这里。
女帝缓缓走过,桑桑俯首在地,却看见她华丽的裙摆上栩栩如生的金龙祥云,便是这逶迤而过的衣衫,都透着叫人不敢直视的天家气势。
“退下。”听得那大太监低沉的一声,便见宫女陆续散去,殿阁的大门又合上,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你就是沈桑桑?”女帝的声音响起,一如昨日所闻之威严。
桑桑慢慢转过身子来,俯身在地上大声应答:“民女是沈桑桑。”
濮阳蕊一愣,便是贵族世家的孩子第一次面圣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这平民女子却镇定稳重得叫人意外。
“起来吧,叫朕看看你。”
桑桑不敢违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仍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濮阳蕊温和一笑,她如此态度,叫边上的大总管也有些奇怪。
桑桑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来直视皇帝,女皇端坐上首,明黄的龙袍、橘色的烛光,宛若画中女神。
“挺秀气的,不过还是一张小孩子的脸。”濮阳蕊轻声一笑,又道,“萧铮说昨儿带你入宫,是因你想开开眼界,怎么,你一个小丫头,对天家皇室很好奇?”
桑桑跪下道:“民女万死。”
“起来吧。”濮阳蕊说着也起身,她本准备说什么,此刻见过桑桑却改了主意,缓缓走下来,到桑桑面前又细细看她后,吩咐那太监,“送她过去吧。”
言罢朝门外去,桑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转身问:“皇上要送民女去哪儿?”
“大胆!”大总管赶忙呵斥一声。
濮阳蕊却没有恼,转身来悠悠笑道:“去朕的皇儿身边,他需要一个可心的人照顾。”见桑桑闻言脸颊绯红,女帝又笑道:“好好照顾彰儿,来日朕或许会给你个名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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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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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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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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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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