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修颉颃来医院接宋儒儒,去他们约定好的地方修补过去。
从c市中心出发向西南城郊开去,约莫一小时左右的车程就可以到达c市最大的公墓,宋佳宁的骨灰就安放在这里。
虽然昨天下了雨,但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打破了每逢扫墓必下雨的规矩。宋儒儒没有手捧鲜花也没有带其他任何。修颉颃并不知道他们要来的地方会是这里,自然也是两手空空,等到了公墓入口他才觉得稍有不妥。
“空着手不好吧……”
宋儒儒笑了,“我去你家见你父母你都不要我买礼物,怎么你来见我妈妈却要带礼物?”
“我不让你买你还是买了啊……”修颉颃小声说,“我去买束花吧。”
“不用。”宋儒儒摇摇头,“我妈妈不喜欢花,她喜欢别的礼物。”
“是什么?”修颉颃问道。
宋儒儒抬起手冲他指了一下,“你啊。”
修颉颃清俊的五官稍稍变色,“你要做法把我打包送去给你妈妈吗?”
“我妈妈喜欢看书,你回头给她念书吧。”她从包里拿出宋佳宁生前常看的一本普希金诗集递给他。
修颉颃接过书小心翻看,宋儒儒走在前面带路,进了入口后她先是向左走了几步,又忽地转身折回向右边走。修颉颃低头看书,一个没留神宋儒儒已经撞到了他面前,好在他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推住她,奈何修颉颃抬手的高度恰好是宋儒儒的身高,他宽厚的手掌抵在她脑门上,将她精心打理的空气刘海尽数撸起,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又分不清左右了……”
宋儒儒忍着怒火把冲天的刘海撸回来,“我没有不分左右,我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修颉颃微微一愣,他还未开口,宋儒儒就自己先说了,“因为这是我第二次来。”她第一次来是为了安放骨灰,此后二十年再无踏足。她不是不思念母亲,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这里变化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m.xiumb.com
修颉颃将手里的诗集合上,牵起她一只手来,“那你跟着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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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佳宁的墓坐落在公墓最高处的山顶,虽然宋儒儒从未再来过,但墓前并无荒草,石碑也不破败,碑前虽无水果鲜花,却有点过香灰的痕迹。
“看起来师傅倒是常来呢。”宋儒儒浅笑了一下,在墓碑前郑重跪下。她张开嘴,却隔了许久才发出声音,那声音喑哑低涩,一点都不像她平日干脆利落的嗓音。
“妈妈,我来了。”
非常简单的五个字,宋儒儒说完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因为隔了太久太久,二十年来她有那么多的情绪,那么多的故事,开心的、难过的、遗憾的……那些本该每天都向母亲倾诉的话一句句积压在她心里,一天一月一年,三年十年二十年,最后筑成了她心中坚硬的堡垒,将她的心全然封闭。
修颉颃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一点点释放出情绪。天气晴好,山顶的风却很凉,他将外套脱下轻轻搭在她肩上,尔后打开诗集朗声念了一首《致凯恩》。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的岁月就那样静静地消逝,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魂,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他的声音本就如高山流水般清隽,此刻山高风疾,他念出的每一句诗都被秋风卷起,隽永如斯。
宋儒儒的哭声渐低,最后归于平静,她轻轻站起身来,将墓碑上深刻的一行字细细抚摸了一遍。“对不起。”她轻轻说,“你教了我那么次,我还是没能分清左右。”
“那天的路好黑,我一个人跑了好久,没有报亭,也没有小卖部,一个人都没有……”
“一直跑到头我才发现跑错了方向,等我跑回去的时候火已经好大了……”
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回家向母亲承认错误,她战战兢兢害怕被责骂,但她更害怕的是再也没有机会认错了。
“妈妈,我跑错了路,是右边,不是左边……”
修颉颃明白了,宋儒儒想要修补的不是那些没能与母亲一起完成的事,也不是因为失去母亲而产生的孤单寂寞,她想要修补的是一直没能说出口的道歉。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会分不清呢……”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月真师傅应该告诉过你吧,大学军训时我还被教官留下来单独训练向左转,到现在就连驾照也没考过。”
“你以前和我说犯错不要紧,只要及时改正就好。可我一直改不过来,所以我犯的错很要紧吧。”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对她说那不是她的错,唯独她自己不能。她应当难过,也应当痛苦,但不应当被原谅。一旦她被原谅,她就无法面对那场熊熊烈火,也无法面对二十年来孤独的自己。释怀不是不再自责,而是承认与面对,不再掩饰,也不再逃避。
错误是抹不去的,惩罚她已然品尝,那么就只剩下坦然前行。
“妈妈,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对我说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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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有些陡,修颉颃走在前面,宋儒儒跟在他身后。他的长风衣披在她身上像一个大罩子似的将她从头盖到脚。修颉颃提醒她,“衣服长,小心踩到会摔跤。”
宋儒儒原本低着头数台阶,被他打断便问道,“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致凯恩》。”修颉颃还是不放心,伸手去牵她却只牵到长长的衣袖,索性拉着衣袖带着她往下走,“其实刚才没有念完,后面还有两段。”
他说罢轻声念起,“这时在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我以为普希金只写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呢。”宋儒儒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妈妈好像很喜欢这首诗。”他摇了摇手中的诗集,“这首诗的书页右下角翻痕最深。”
“可能吧,我以前都不敢去看这些东西。”宋儒儒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好了,回去以后我要好好看看她留下的书。”
修颉颃将诗集递还给她,他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回忆起她方才在墓碑前说的话,“你母亲去世的时候失火了吗?”
宋儒儒点了下头,问他,“恩,怎么了吗?”
“没什么。”修颉颃摇了摇头,只是小声说,“火是很可怕的。”
宋儒儒的关注点还留在他手中的诗集,“谢谢你刚才给我妈妈念诗,既然是她最喜欢的诗,那她一定很高兴。”
“我给她念她最喜欢的诗,她给我我最喜欢的你。”修颉颃牵着她的衣袖笑起来。
宋儒儒稍稍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每次告白选的地方可真糟糕……”
“这里不糟糕啊。”他不解地眨了眨眼,“这是有你妈妈的地方,没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了。对了,你知道你父亲在哪里吗?”
宋儒儒摇摇头,“我妈妈虽然去世了,但我还知道她在哪里,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父亲,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修颉颃沉默了一会问她,“那关于你父亲你有想修补的事吗?”
“没有。”她很干脆地说,“因为我对他一无所知,所以也没有任何遗憾。他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也不用给他留下什么位置。”
他抬起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理好,他浅浅笑着说,“那你一个人长大,真的好乖啊。”
宋儒儒蓦然一怔,自她长大有记忆起,她与“乖”就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乖”。这个字在她看来除了有天生的宠溺之感,更有些因为他比自己年长才可以以此夸她的感觉。除了上课和讨论学术,大部分日常里她都没有把修颉颃当作比自己年长的人,因为有时候他才更像个孩子。可他这么说,她倒觉得心里莫名一痒,嘴上也只是嗔怪而已,“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稍微大一点才刚刚好。”他有些得意地昂起下巴,“要是再大一点就有代沟了,所以两岁不多不少。”
“你是我老师,我们当然有代沟。”宋儒儒故意使坏地说。
“我喜欢做你的老师。”他倒也不急,仿佛早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你给了我全新的世界,所以我也想给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惊喜,我没有你聪明,就只能多看书做你的老师才能实现了。”
宋儒儒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滴——”,然后她的心咔嗒一声打开了门,就连层层堡垒里都有带着暖意的微风轻轻吹进,拂过她深藏的伤口。既然过去都可以修补,那么再深的伤口也是会愈合的吧,只要再多一些温暖,再多一些可期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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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虐前奏,(⊙o⊙)…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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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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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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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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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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