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绷带那天一早,修颉颃就换好衣服端坐在家里等着,宋儒儒答应了送他去医院,所以哪怕他完全可以自己去,也要在家等她。
毕竟……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秋雨,气温也陡然降低,这样的天气他没法单手打伞……不,单手打伞还是可以的,这个理由可能会被宋儒儒嫌弃,他歪头想了一下,两眼一亮,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连忙起身走进书房寻找道具。
就算边尧不教他,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让宋儒儒喜欢他,而且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输给边尧,就算他没有经验,但是他更努力啊。
喜欢这件事他没有天赋又如何,他可以用尽全部爱意去喜欢她,用尽全部能力去对她好,而且他坚信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件事,就会坚守一辈子。
修颉颃记得他六七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带他去乐团听演奏,修翼既是指挥家也是作曲家,参加过许多大型交响音乐的创编,尤其擅长将交响乐队与民族器乐结合,编曲细腻流畅,指挥节拍准确。
修翼会在演奏结束后考他,“今天小提琴的音色对吗?”“钢琴在第四小节抢拍了还是拖后了?”“古琴有一处弹错了,是哪里错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修颉颃都能对答如流,那时候修翼对孟秋说,“这孩子听力太好了,是个好苗子,日后可能会超过我呢。”
孟秋比修翼更懂自己的孩子,“他不光是听力好,他是做事特别专注、心无旁骛,不被任何人和任何事影响,只要做了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那倒真是比我厉害。”修翼搂着妻子宠溺地说,“我坚持最久的事就是喜欢你了。”修翼从大学时就开始追求孟秋,大学一毕业孟秋就嫁给了他,两年后又有了孩子,仿佛再没有比他们的爱情更幸福圆满的了。
孟秋笑着说:“那你要继续坚持啊,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周末我有一场演奏会,我给你和儿子留了第一排的位置。”修翼的声音带着一点恳求的味道,“这次演奏会我的老师和市里领导都会来,结束后还有一个饭局。”
“周末啊……”孟秋面露难色,“周末我答应给几个学生补课的。”
“那就改天啊。”修翼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非要周末才能补课。”
“下周一是一模,我趁着周末给他们拎一拎重点,或许他们一模就能多考几分。”那是孟秋第一年带毕业班的学生,她知道高考将决定这些孩子的未来,所以对他们尤其费心。
“不就是那几个差生么,你补再多他们也考不上好大学的。”修翼认识那几个孩子,每次考试前孟秋都会给他们补课。上一次他们结婚纪念日,修翼捧着玫瑰花回家,一开门却见到一屋子孩子围在餐桌上写试卷呢。
孟秋不高兴丈夫这么说自己的学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考不上好的大学,多几分他们就能多一些选择。”
修颉颃记得那时候父母经常因为这事起争执,后来矛盾越来越多,渐渐从争执变为争吵,最后是冷战。还有一次孟秋为了给学生补课,索性在学校办公室住了一周没回家。
他们的感情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一点点被拧干,从温润柔软变得干燥坚硬,最后千疮百孔。修翼没能继续坚持下去,自然也没能成为修颉颃的好榜样,后来甚至成为他们母子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
那时候修颉颃就想,他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不会再喜欢别人了。这花花世界如同交响乐团一样,有着各种缤纷绚丽的声音,但他只愿意去聆听那唯一的声音,这万千世界亦有形形色色的人,但他只想去见那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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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儒一早就去了杂志社,因为这个周五她就要去录节目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得赶紧拿资料做好准备。
苏叶笑盈盈走进主编办公室的时候,宋儒儒就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不怀好意”四个字,再仔细看看呢,里面还有些“笑里藏刀”。
“节目有什么问题吗?”宋儒儒挑了挑眉,颇为警觉地问。
“没有啊。”苏叶在她面前坐下,招呼助理给她俩倒咖啡,“这可是电视台下半年的重点项目,一带一路、文化传承啊!你要是上了这节目,我保证你微博粉丝立刻多10%。”
宋儒儒抠了抠耳朵,“八块钱一千个粉丝,你花八千块就可以给我买10%,我上节目你拿的钱至少乘以十吧。”
“那是团建费!”苏叶义正言辞地说,“为了咱们社里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确保大家对工作始终有热情!”
宋儒儒故意扯开嗓子大声说话,确保外面的工作的同事都能听见,“哇!那今年有六位数的团建费啦!我们年底是不是去日本玩啊!”
“哎呀哎呀!”苏叶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比划了一个手势,“三七分,三七分好么?”
宋儒儒握住苏叶的手,有些心疼地说,“那多不好意思,还是二八分吧。”
“还是儒儒你懂事啊。”苏叶叹了口气,“你看社里大大小小的事啊,操不完的心……”
“是你二我八。”宋儒儒从她桌上拿过节目的资料翻看。
“这二八不太好吧……”苏叶蹙眉,“还是三七的好,三七的数字也好……”
“啪!”地一声,宋儒儒把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拍,怒视苏叶,“就这样你还好意思三七?修颉颃也是嘉宾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苏叶咽了下口水,慢慢把文件夹往自己面前拖了几寸,“那……不是还是其他人么,又不光是你们俩,你看,有著名历史小说作家,还有省博专家……啊!你看主持人也特别棒,是边尧啊!他可是电视台第一帅!可见台里多重视这个节目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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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颉颃一直等到中午宋儒儒才回来,她脸色不大好,看起来遇到了烦心事。www.xiumb.com
他想起自己上午在知乎搜索的哄女孩秘籍,轻咳了一声问,“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宋儒儒斜了他一眼,“你这缺胳膊断腿的还想出去吃饭,你要在餐厅表演左手抓饭吗?你可自己去吧……”
修颉颃有些疑惑,不是说只要请女孩子吃好吃的就可以解决50%的问题嘛,那是不是因为问题很大,所以好吃的也没用呢?“那我给你买口红吧!”
宋儒儒指了指自己生无可恋的脸,“你看我有化妆的心情么?”
修颉颃摸了摸头,突然就对知乎产生了动摇与怀疑,但他还是决定最后一试,“你给你买包包呢?”
宋儒儒被他烦得头疼,深吸一口气问,“那你说说你给我买什么包?”
这个好像有戏!修颉颃赶紧认真思考,依据他认知体系里对包的种类划分,最终得出了一个最优答案——“牛皮包!”
“……”宋儒儒瞬间就回到了八卦村的文王庙,前殿、中殿和后殿……他还真给了她一个种类名。
见她不说话,修颉颃又问,“难道你喜欢猪皮包?羊皮包?”
宋儒儒把历史节目的资料往茶几上一丢,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也要参加这个节目?”
修颉颃低头一看,点了点头,“是的啊。”
“回头上了节目你不许和我说话。”宋儒儒凶巴巴地说,“一句都不许说!”
修颉颃有点可怜地问:“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宋儒儒反问,“你忘了上一次我们参加节目的事了?”
“上次节目不是很愉快吗?”修颉颃纳闷不已,“我回看了好多次重播呢,你愣住的时候超可爱啊!”
“……”宋儒儒很庆幸自己今天去杂志社看了节目安排,否则还不知道这次节目会如何“愉快”呢!“反正你不许和我说话!”
“要是我有话想说怎么办?”
“那就换个地方说,反正不是在节目上。”
修颉颃一听就笑了起来,“我可以节目后去你家和你说吗?”
“有事就打电话,非要见面吗?”
修颉颃白皙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他轻轻地说,“这是你第一次要求我打电话给你呢。”
宋儒儒愤怒又绝望地狂抓了几把头发,“好了好了!这事打住!”她说着看了他手腕一眼,“你一早上没事干不会自己去医院拆绷带?”
修颉颃忙不迭从沙发上拿起他从书房找到的道具——清拓本的《散氏盘铭文》,“外面下雨,我只有一只手,拿着书就没办法举伞了,这书可不能淋雨。”
宋儒儒仰着头看他,高高的个头,匀称的体型,纯净的五官,看起来也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脑子缺根筋呢?
“第一,你去医院拆绷带拿书干嘛?”
“第二,雨早就停了。”
修颉颃眨了眨眼,把手里的书默默放下,“要不我们还是说包的事吧,你觉得鳄鱼皮包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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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老师,你这样我就不是很看好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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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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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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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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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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