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用脑子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星期六。
曾经,华冉也想过用本子来记录自己经历的次数,可每当进入下一天,前一天做的所有笔记或者行为都会被清除。
华冉趴在课桌上,双眼几乎快要失了神。明明知道被强制送进下一天的条件,却无法避免下意识对他人产生发自内心的抵触。最长他试过在同一天呆上整整12个小时,而最短也试过只有数秒。不过就平均值而言,过去几乎平均每1个小时他就会被强制送往下一天。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180多次,也就是180多个小时,其中有3次华冉选择了自杀,虽然系统会重置他的体能使他不需要睡觉休息,但精神力方面却早就濒临奔溃。
虚假的AI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更多有用的信息,华冉甚至开始自我厌恶。讨厌起了这个凡事只会从自己角度出发的自己。
今天是木子庆“当差”。
木子庆不会过分干涉自己,从前十几次的经历华冉早已得知此事。
果然木子庆只是静静地坐在华冉旁边,华冉不动她不动。这对华冉来说是一件好事。此时的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搭理任何人。
10分钟过后,木子庆选择了单独离开。教室剩下华冉一人。
好想就这样呆一辈子,话说人为什么要这么累?出去是为了什么?为了工作?为了还钱?结婚生子?然后老去,等死?
华冉开始放空自己,等他回过神来,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这也是他在这个空间呆的最长的一次。
“啪!”
吴老师狠狠地用书拍在华冉头上,华冉缓缓转过头,依旧两眼无神地看着吴老师。
“华冉,你这是什么表情!给我出去罚站去!”
真是的,还得应付这些NPC,干脆把她毁了吧?一个程序而已,不要打扰我睡觉……
当然,华冉只是这么想了一下而已,最终还是乖乖的站了起来出去“罚站”。
华冉坐在地板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话说,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像我这种,原本就是异类吧?
如果当时老爸没做出那种事的话……我是不是会踏上完全不同的人生呢?又或者是跟老爸没有关系,我本身就带有这种基因,所谓的遗传?但在现实中,我得到的,我赢得的,都是归功于我没有傻傻去100%相信任何人。可要是失去这点,我还是我吗?
完了,我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开始想这种毫不相关的事情。
这时候,如果是那家伙会怎么想呢?
……
……
糟了!又无意识地去肆意猜测一些事情!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这次华冉坚持了2个小时,精神上的压迫使他痛苦地大声哀嚎。
“啊!!!!!!!!!!!!”
教室里所有人都纷纷被门外华冉的叫声吸引,但此刻的华冉根本顾不上这些NPC怎么看待自己。
死又死不了!逃又逃不出去!形象?他人的看法!?全都见鬼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我非得经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不可啊!玩弄我很有趣是吗?我不是那么有趣的人好吗!?
可恶……
又要昏死……
谁能救救……
……
……
“……”
“辛吾景!?”
星期一第四节课下课的同时,趴在桌子上的华冉突然抓住旁边的辛吾景。
辛吾景被华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同时,被男人如此热情地抓住手让辛吾景也十分尴尬。本打算迅速将手抽走的他发现——华冉的手不停地颤抖。
抬起头后,那是一张多么无助的脸?辛吾景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竟然会是华冉。
“华冉,你……怎么了?”
“救我……”
“诶?”
“救救我啊,辛吾景!!”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恶作剧?不管怎样,这个说话如此之逊,光看表情就知道不靠谱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华冉啊!该不会是鬼上身吧!?
辛吾景被吓得连连后退,华冉翻过桌椅追了上来。
“景!你要去哪里!?你不打算帮我吗?”
看到华冉那滑稽的翻山越岭,同学们纷纷停下脚步对两人进行围观。其中不乏有腐女对两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可早就顾不上形象的华冉哪还在乎这些,只是一步步紧逼着他的救命稻草,一个劲地哀求道:
“如果你还在介意之前的事,不想帮我……?也行……至少杀了我!!你的话应该能想到办法杀得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啊!!”
辛吾景一把按住发了疯的华冉,用像是生怕少一分贝华冉就听不到的音量大声喊道:
“华冉!!你振作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到是跟我说清楚啊!”
辛吾景一声大吼,似乎吼回了华冉的几分魂魄。
可离正常却又还差得远了。
华冉痛苦地抱着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周围桌椅被他挤得东倒西歪。辛吾景移开自己身边的桌椅,同样坐到了地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竟然能把你逼成这样,想必是件单是说出来就可以直接出书的事情吧?”
华冉没有抬起头,可明显能感觉的出——他的颤抖正在渐渐消失。
“真是的麻烦的家伙,这就不回话了,估计你又在想东想西了吧。这样吧,你在整理清楚前……”
说着,辛吾景便像尊睡梦罗汉般躺在了教室过道。
同学们纷纷开始抱怨。
“9527你搞什么啊!要睡回去睡!”
“再爱教室,也不能真当教室是你家啊。”
“关你们毛事啊!赶紧滚去吃饭去!再拖拉到时吃不上饭可别赖我!走那边会死啊?”
辛吾景和其他同学的拌嘴不见停,逗得一旁的华冉哭笑不得地直摇头。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傻子为什么可以一次次为了别人而变得伤痕累累。为什么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改变?
家庭变故,社会的洗礼。自己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虚假、唯物,怕过度付出,更怕过度付出后遭人背叛。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内心建起了一道高墙,我站在高墙上,如同高纬度生物一般看待着墙外下方的低纬度生物。预判工作中领导与客户的各种需求,最终我每次都会从他们身上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一切如同预期。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无趣且枯燥的单机RPG游戏,而我作为游戏的资深玩家。为了资源,我会理所当然地去搜刮民脂民膏。为了确保可以通过boss,我会无止尽地凌虐那些低级野怪,一遍又一遍,直到将来我去到最终boss面前,可以轻松将其湮灭。
可眼前,我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徒然,关卡之难,就好比明明一周目的新人模式都还没有通关却突然被莫名其妙地被强制传送到了地狱模式的最终boss跟前。最终决战的房间没有窗,房门从外面被锁死,boss很变态,它不会杀了我,只会无止尽的折磨我,然后……我的精神临近崩溃。
其实我知道该怎么逃离这个鬼地方。经过与boss不停地死斗,房门早已产生裂痕,当然,这点裂痕根本不足以让我逃出去。可透过裂痕,我看见,门外站着一个我很熟悉的身影。是谁?是谁如此大胆敢闯进我的单机世界?我可以嘶声力竭并且狼狈地大声求救,但我不想让人看到这样的自己,更不想把我的底线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中……于是我回头,继续开始了属于我一个人的死斗。
华冉停止摇头,抬起手臂,咬了下去,越往后越用力,直到手臂溢出血液,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地面他也不曾停止。一旁的辛吾景紧皱眉头,默默看着这一切。
呵,愚蠢……这样的根本不是我……不是害怕,我觉得好孤独,觉得自己好凄凉,也许……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单机游戏,我可能……玩腻了。
华冉松开嘴,悲愁垂涕地看着辛吾景。
他决定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一切告诉“辛吾景”。
可当他一眨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女人的脸。
丘银子?
他再看——又变成了萧莹。
任吉。
刘海水。
芳晴。
木子庆。
最后,再次变回辛吾景。
明明是件如此诡异的事情,但此时的华冉却倍感安心。
毕竟,每个人,对他都笑得那么灿烂。
渐渐,华冉视线内的世界渐渐变得空白,他知道——他要醒了。
……
……
世界是那么安静,没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眼睛还没有睁开,嘴角已经开始微微上扬。
睁开眼后,华冉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宿舍。宿舍的其他人都已入睡,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华冉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心情十分复杂。
在那边经历了少数180个小时,这边竟然是凌晨2点,离自己入睡不过经过了3个多小时而已。
蹑手蹑脚地,华冉下了床,穿好鞋后,独自走到阳台。
凌晨2点的学校,黑灯瞎火,阴风阵阵,加上今晚月亮也不探头,如此氛围不用来拍恐怖片都有些浪费。
而华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毕竟比起这种小儿科,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可比这可怕上了百倍。
华冉伸出自己的手,正面背面看了个仔细。随后再次狠狠咬了口自己的手臂。
同样的痛觉,刚才的事情……对,绝对不是一场梦。
不是梦,其实早在他第三次醒来已经确认,那回到这边后,为何又要通过咬自己来再次确定此时不是梦呢?这种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华冉的想法和行为明显已经出现了矛盾,而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现在的他精神状态没有稳定,自己需要足够的睡眠来保证精神上的损伤复原。
可看回黑漆漆的宿舍,华冉又胆寒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勇气再次爬上那个床位。
华冉背靠着走廊护栏,感叹道:
“尽管早已猜到自己必然能从那个世界逃出来,只是想不到会以这么狼狈的形式。”
实际上,早在第一个星期六,华冉已经破解了那个世界的谜题。
世界以华冉自身展开,只要华冉对他人产生打从心里的不信任,系统便会强制将华冉送到下一天。而逃脱方式也更是简单粗暴——只需华冉打从心里信任他人即可。
但这对华冉而言又谈何容易?
“求人不如求己,过分出卖自己的内心只会让他人更方便的侵蚀自己。”——这是华冉27年以来的人生信条,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更何况现阶段的华冉不能接受改变后的自己。于是他跟自己未来的人生打了个赌。
对那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不做深入精神上的排斥,如果自己精神快被改变了,不去试图做精神斗争。因为无谓的过度自我斗争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系统可以直接读取玩家的大脑,只有自己的精神状态变成了系统要求的参数,系统才会让自己放出来。
顺着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华冉一次次失败,精神状态一次次被修正,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再修正。终于,在第186次,华冉的精神状态达到了系统要求的最低限制。那是他第一次愿意全身心去相信另一个人。
可出来之后,也就是此时的华冉,第一时间做的便是与现阶段的自己做自我斗争,他在尝试说服现在的自己变回那个怀疑万物,质疑万物的自己。因为他坚信——他能拥有现实世界中的所有成就,均归功于他一直以来赖以维生的这种人生行为准则。
宿舍内传来的鼾声,大小有序的像是在提醒着华冉“夜已经越来越深了”,而靠在宿舍门外的华冉却不敢有丝毫精神上的松懈,一是内心害怕再次被拖回那个世界。另外则是希望在自己情绪还能受之前的自己控制的时候跟动摇的自己做个了结。
wWW.ΧìǔΜЬ.Cǒ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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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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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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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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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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