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头颅嬉笑着,扭动着,无数女声混杂在一起,或是成熟或是幼小,发出满满恶意的嘲讽。
“恶人,也会害怕吗?”
“你们在怕我们,在怕我们。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害怕?”
“你们杀我们的时候,刨开我们身体的时候,为什么不怕?”
巨大的古树蠕动着树干,就像是原本蜷缩着的生命体一般慢慢展开缠绕在一起的躯体,露出树干内密密麻麻的树瘤。
不,那不是树瘤,是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头颅。
古树的树枝也抖动着,茂密的树叶悉悉索索地翻开内叶,露出藏在下方的经脉。那些经脉颤动着组成一个个女婴们娇嫩的小脸,她们张开大大的眼睛看着树下因为恐惧瘫坐在地的村民们。
“爸爸。”她们说,“是爸爸吗?是爸爸妈妈来看我们了吗?”
“鬼、鬼!是鬼!”村民们颤抖着,哭喊着,脸上再也露不出原本从容的样子。他们想要逃跑,连滚带爬地跑,却没想树上的怪物比他们还要快。
不待他们爬出一米,头颅们便纷纷从树上探出纤长的脖子,缠绕住村民的身躯,血肉模糊的面容几乎紧紧贴上村民的脸。她们讥笑着,讥讽着村民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讥讽着他们被勒到发青吐出舌头的姿态,讥讽着他们屎尿失禁的丑态。
“不,不可以!”树叶上的女婴们发出尖锐的嘤啼,“不可以就这么杀死他们。”
“不可以!”
“爸爸妈妈,我们要出生、要出生!”她们尖叫着,无数树枝从古树中伸出,狠狠插|进村民们的身体。粗壮的枝体带着脉搏般的跳动,又像是婴孩与母体相连的脐带,一点一点地吸收着村民们的血肉。
或许是养料越发充足的原因,树干由内向外舒展地越发庞大,渐渐露出了内芯。
楚宸英从不远处探出头来。刚刚被不知名的东西附身后的刘嫂出去之后,外面一片大乱,村民们死的死伤的伤,要不是像干尸一样被串在树枝上,要不就是半死不活地挂着,这倒是让他躲过了一劫。
外面地狱般的景象着实是过于恐怖,不过是看上那么一眼就足够他竖起全身的寒毛。但无论是如何恐惧,他还是记得自己的来意,试图在混乱中找到秦雯菲的身影。
在那里。楚宸英看向古树露出的树心处。秦雯菲就在那里,她被无数树枝包裹着,低着头。
“雯菲!”楚宸英紧紧抱着油纸伞,小心翼翼地绕开巨大的树枝来到她的面前,试图用手掰开缠绕在她身上的东西。
“雯菲!”他试图唤醒她的神智。
秦雯菲粗粗喘着气,眼睛艰难地张开缝隙。
“好痛。”她无力地说,“肚子…好痛。”
楚宸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几根带着脉动的枝体正插在她的腹部,不知是不是里面带着什么抗凝的东西,红色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还顺着她的衣摆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面。
“别怕,我马上把你拉出来。”楚宸英焦急地在裤兜里搜寻一圈,终于找到了钥匙串上的一根小刀,正要狠狠轧下,便见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
“不可以。”刘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她的脸已发了青,眼里冷冰冰的,满满都是恶意。
“不可以。”她说,“你不可以把她带走。”
楚宸英被吓得一个激灵,但此时的他已顾不上害怕了。秦雯菲伤得太重,便是他一个不懂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若是再这么下去秦雯菲估计连血都要流干了去。
“滚开!”他用力推着刘嫂,却又因刘嫂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动弹不得。
就在推搡之时,他怀里的纸伞忽地撞到了刘嫂的手,只听一声如同火焰灼烧般的声响,刘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臂顿时染上了焦褐色。
楚宸英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以伞做棍挥舞着一下一下地猛砸在她的身上。刘嫂被砸得连连惨叫,连人声似乎都维持不住了,如鬼怪一般刺耳得让人脑袋发痛。
“不可以!”她尖叫着,“你不可以把她带走!母体、妈妈——妈妈!”
她的声音在一声声的尖叫中变得越发像是婴儿的啼声,与树枝上的叶子们发出的哭啼混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楚宸英只觉无数婴儿在四面八方发出哭啼,刺得他的头嗡嗡作响。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他的耳朵和鼻腔中里缓缓流了出来,伸手一抹,是血。
“别叫了!”他怒吼道,“你这样不是跟那些村民一模一样?”www.xiumb.com
刘嫂狰狞的神情一愣。
“让她做你们的母体,你问过她愿意吗?我告诉你,她不愿意!”楚宸英趁机将刘嫂推开,将纸伞用力戳进树枝与秦雯菲身体间的空隙。
或许是因为树枝与刘嫂体内的鬼怪属于一母同胞,纸伞刚一触碰到树枝表面,那些死死缠绕着秦雯菲的树枝便主动褪了去。楚宸英接住瘫软下来的秦雯菲,将她一把抱起,趁刘嫂还没反应过来,撑起伞扛在肩头便是一路向外狂奔。
刘嫂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领着一众发疯的树枝连忙追赶。
“妈妈——!
**
银剑的锋刃闪烁着骇人的寒光划开空气,带着凌空破竹之势呼啸而来。没有华丽的色彩,也没有眼花缭乱的阵势,但柳无救却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剑气,骤然间破开雨帘,直逼门面。
柳无救瞳孔猛地紧缩,来不及躲闪,剑光便已破空而来,直逼门面。
[轰——!]
剑锋带起的猛烈气流向两侧散开,残余的剑气将两面的树木与房屋削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几乎贴近地面的平整切面。柳无救狼狈地在地面连滚几圈,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衣服已是破破烂烂,握着武器的右手肩膀上还开了个巨大的口子,白色的骨头隐隐约约从伤口中露出,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臂膀滑下,染湿了他的整个手臂。很难想象,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副风光靓丽的样子。
“谢、天。”他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区区金丹,倒是小看了你。”
谢天手持着剑一步一步地向柳无救走来。血从他的额角流下,这是柳无救的刀造成的伤口,很深,几乎是擦着他的右眼而过,身上的刀伤染红了他半边的衣服,但他依旧面色从容,没有丝毫的胆怯,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区区元婴。”他淡淡地道,“不过如此。”
狂!好狂的人。
饶是见多了疯狂的魔修,柳无救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不满十八的少年,这个看似平淡的剑修才是他见过最为狂妄的存在。
柳无救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不禁大笑,“区区元婴?哈!好小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大放狂言之人。”
谢天面不改色,“是你见识太少。”
柳无救手中的刀被灌入魔气,带着严寒的黑色从刀柄浮现渐渐攀爬上整个刀面,忽然道,“你知道我会分|身,你可就不怕另一个我碰上你的朋友们?”
谢天的剑气再次翻涌了起来,“你不会。”
“哦?”柳无救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信任一个魔修?你不会,天真以为魔修是正人君子吧?”
“分|身会分走你的实力。”谢天一手成剑指,一手缓缓抬起剑锋。剑气掀起的罡风将他的发丝高高吹起,露出他精致的眉眼,“你,不敢。”
**
与此同时楚宸英抱着秦雯菲狂奔向刘老二家,身后如恶鬼般的刘嫂让他根本不敢停下来喘口气,只能任凭自己的肺部发出灼烧般的疼痛。
他手里的有柄能克制身后鬼怪的油纸伞,但那些家伙像疯了一般,便是被灼烧得连连惨叫也要一次一次地向他甩来藤曼,很是大力,好几次他差点没抗住落在伞上的重力,将伞甩出去。
许邵、去找许邵。他一边狂跑一边快速地思考着。
刚刚他路过之前两人分开的地方,那里满目苍夷,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地面上遍布可怖的剑痕。虽然他没能看到谢天的身影,但他听到远处有兵器激烈碰撞的铿锵声。所以,现在去找谢天肯定不行。若是去了,搞不好还会拖谢天的后腿。
只能去找许邵了。他心想。
他记得之前谢天说过在许邵那里布下了剑阵。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阵,但应该是可以躲开这些怪物的。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全部的潜力,思绪间便冲回到了刘老二家,踉跄着几近滚爬冲进剑阵,撞上厕所紧闭的门。
[砰!]
果不其然,剑阵忽地闪烁出一阵强烈的蓝光,只听一声猛烈的碰撞声,之前疯狂追赶他的树枝狠狠撞上无形的墙面,便是附身在刘嫂身上的鬼怪都无法踏进半步。
得救了!
楚宸英抱着秦雯菲瘫坐在地面上,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没等他彻底缓过神来,他背靠着的厕所门内就传来了猛烈的敲打声。
[砰!砰!砰!]
“有人吗?!”许邵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带着痛心疾首的悲愤,“救命啊!我被锁在厕所里出不去了。”
“救命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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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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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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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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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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