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管影五学没学会。
影五见他也没动怒的意思,点头答道:“自然不亏,但那不是我的银子。”
“那就麻烦了,可没有欠人酒钱的道理。”楚朝阳挠了挠头。
影五闻言很是疑惑,“你在酒楼喝酒,不就没给钱吗?”
“欠了酒钱,迟早要还的呀!”楚朝阳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嗯?毒切?原来是幽都山的鬼,果真有趣的很。”
被识破身份,影五不由心头一紧,若是擒了他交给幽都山,恐怕能拿到不菲的报酬。
这位刀魁的心理,他是拿捏不准的。
但眼下也不好表现得惊慌,影五敛了心神,转移话锋道:“我若知你是刀魁,还拔刀作甚。”
楚朝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绕着影五转了一圈,陡然道:“你是幽都山的叛徒!”
影五眼神一凛,“刀魁楚朝阳,竟也要巴结幽都山?”
“用不着激我。”
楚朝阳打了个哈哈,根本不像个正经人,“你别紧张,我哪里像差那点银钱的人嘛!”
影五不语,但他的眼神,却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唉,我与你这将死之人较什么劲。”楚朝阳讪笑一声,转过了身子。
他背朝着影五,摆了摆手,“谢谢你的酒钱,我会还的。”琇書蛧
旋即,杳然离去。
影五长舒一口气,怅然站了许久,默默拾起刀,亦消失于小巷。
幽巷静静,夜从檐月落下,落于青玉似的地砖。
“鱼四的银子也没了!”
年轻的杀手刚回到客栈门口,便有些恼火的自语着。
入夜,繁星点点,烛光迷离。
影五莫名觉得,烛光似鬼火,实属毛骨悚然,连心跳都不由快了几分。
‘吱呀~’
他敛气屏息,推门而入。
旋即,影五瞳孔紧缩,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背后也因紧张有些湿润。
院子里站着的,是那一袭红衣的美貌妇人,她提着刀,刀上沾着血。
影五视线挪移,瞧见鱼四瘫坐于地,腹间巨大的豁口,使她脸色惨白。
青石地砖,都被染成了暗红。
影五像是被斧子劈进了胸膛,半张着嘴哑声道:“师父,能否放了鱼四!”
并没有得到回答,接下来的每一秒,他都过得十分艰难。
良久,孙夜蓉才缓缓转过身子,她正用手帕擦拭着指尖上的殷红。
“我被舵主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见你有丝毫关心,这丫头你倒紧张得很呐。”
孙夜蓉的唇瓣,噙起了一抹冷笑,“你可真是为师的乖徒儿。”
庭院小径,浓厚的阴影,似刀也割不开,似针也刺不透。
影五不知如何作答,便不语。
孙夜蓉红唇轻弯,声音里弥漫着凉意道:“与我在一起不好吗,为了所谓的朋友,你还真舍得与我分开?”
影五眸底的暗色,愈发危险,“你我师徒一日三餐,不是向来都分分合合吗?”
孙夜蓉眼神有了些许复杂,竟也是不知如何接话。
只有瘫坐于地的鱼四,发出一声轻哼。
烦躁、还有焦虑一齐涌上影五心来,他拔出了刀。
一如三年前的杀手学徒,向他的杀手师父拔出了刀。
孙夜蓉轻叹道:“毕竟是互知深浅长短的人,没想到如今已变了样。”
影五局促道:“放了鱼四!”
孙夜蓉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叛徒必须死,包括你,我只是在盘计让你怎么个死法。”
夜风呼啸,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鬼魂,正在等着攫取。
倏地——
影五身形暴起,那把刀很快,它像月光一般,已经快落到了美妇的身上。
‘嘭!’
那年轻的杀手应声倒飞,撞碎了门窗,木屑横飞。
此情此景,与三年前一般无二。
影五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以刀杵地,起身。
孙夜蓉眼中的情感已经不见,此时冷漠的如同幽静深海。
“为师想好了,这淮州城诸多达官商贾,皆有那龙阳之癖,贪欢致死这个结局,你看如何?”
她本就很恼,被她视作禁脔的徒弟,竟背叛了她,还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此时,又为了一个女人,向自己拔刀,她孙夜蓉如何能不恼。
“放了鱼四……”
影五仅重复着此话,踩着一深一浅的步子,再度向院中走去。
他也是一个人,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愿受那谷道之辱。
此时此刻,影五心底终于生了些怨意,他的一生,眼前便已能看到尽头。
影五在心中暗叹着,他这一生啊!永远像一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前面无路可进,后面又无路可退。
只有等着瓦砾尘土压下来,压在他的身上,然后压死他。
影五紧紧握住他的刀,走得有些慢,而走路的姿态,更是看起来有些痛苦丑恶。
可他既然走了,就不会停下来。
徒弟终于走到了师父面前,再度挥刀,那把刀,是年轻杀手最后的精神支柱。
孙夜蓉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刀,刀顺着手上扬,便猛地抵在了影五脸上。
影五动作也随之戛然而止,一阵夜风吹来,那霜刃之上的凉意更甚了。
“世间万物,缘聚则生,缘灭则无。”孙夜蓉瞥了瞥身前之人,话音里没什么情绪:
“我跟你说过,你的刀太锐了,得在鞘里藏藏。”
影五的眸子已没了神采,甚至有些空洞,仅是缓缓道:
“让我安静的做个梦吧,梦里有阿爹,有鱼四,最好也有师父。”
听闻此言,孙夜蓉就如同满月小儿听霹雳,整个人猛地一颤。
她轻声道:“可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刀鞘,你也不是我的刀了。”
影五看向奄奄一息的鱼四,眼前不禁有些模糊。
他似能听见,自己肮脏的皮囊之下,血液滚动的声音,它嘶吼着,在虔诚的祈求死亡。
“师父,你把我教得很好,请结束我这罪恶的一生吧。”
或许是世间的荒凉,又或许是人间的冷漠,孙夜蓉从未见过这般渴望死亡的眼神,也从未见过如此泪流满面的男人。
留给她的,只有人世间的最后一抹柔情,和那色欲的纠葛拉扯。
孙夜蓉望着眼前之人,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只见那双好看的眉紧紧蹙起,便用指尖描摹着帮他抚平。
她缓缓道:“是谁多事种了芭蕉,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怪徒儿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若此刻师父杀了徒儿……”
影五顿了顿,继续道:
“徒儿怨不得师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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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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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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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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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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