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洪辰听闻唐颢天铿锵有力的回答，微微一笑。询问道：
“何为善？何为恶？”
“善者，为苍生谋福，为生灵谋利，以身做舟，普渡红尘；反之亦为恶？”
唐颢天虽不知杜洪辰这样问是何用意，但瞟了一眼白素素后，从善如流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对此！杜洪辰苦笑着摇摇头。随即整个会谈室又再次响起了唐颢天的声音。
“难道有何不对吗？”
他说得不对吗？
答案并非如此，相反，杜洪辰还觉得唐颢天说得挺有道理的。
心系苍生，普渡红尘。
此乃圣人之举，他心中的敬佩之意，由此而生。不过敬佩归敬佩，该说的他还是要说的。感慨道：
“唐院长，你愿化身为舟，普渡红尘；可曾想过谁会化身成舟来渡你呢？”
他的感慨让唐颢天愣了片刻，面容流露出纠结的神色。
我这么强大的修士需要人渡吗？
不需要！
倘若我都需要人来渡的话，那我还谈何普渡红尘呢？
不！
我需要！
倘若我不需要人渡，那我又何必在玄宗山门苦苦哀求数月，求他们给魅姬一线生机呢？
我不需要！
不！我需要……
杜洪辰望着唐颢天时而神色如常，镇定自若；时而面容焦虑，难以抉择的模样，不免有些同情。
修者，不过是强大些许的人类，又何以免俗？
并非所有的修士都如同他那般，能够顺利渡过破俗境。因此，杜洪辰便开口劝解道：
“倘若无法自渡，那又谈何普渡红尘呢？”
倘若这话是素女真人所说，那唐颢天丝毫不会感觉到有任何意外。反而会对她格外的尊敬。
但这话从杜洪辰口中吐出来，唐颢天除了震惊以外还是震惊。
此刻！他才从纠结中缓过神来。将目光聚焦到杜洪辰身上。
面试时，他之所以会给杜洪辰通绿灯，一方面是因为唐宇浩有过暗示的缘故，另一方面是有求于白素素的原因。
不然，以他的身份，又何至于屈身与杜洪辰论道。
这一看，让他惊呆了！
面对普通人，即便普通修士，只要他放眼望去，对方的性格，修为，境界在他眼中皆一目了然。
但此时他却看不透杜洪辰。若看不透素女真人，他也就认了。谁让素女真人的修为境界比他高呢？看不透她，这很正常。
杜洪辰！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源炁的波动，就连修道者最基本具备的上位者姿态或者气质都不存在。
完全就是活脱脱普通人的模样，而且还是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唐颢天因此就纳了闷，他怎么也想不通普通人怎会明白如此高深莫测的道理。
难不成是某个老家伙的身外化身，在此游历红尘。不然何以解释素女真人对他那么恭敬呢？
但值得素女真人恭敬对待的，无非也就那么两个。
一个是御衍天，另一个是她的师父玄机子。
他可不认为是杜洪辰是御衍天，先不说杜洪辰没有御衍天的霸气，就是有，那也不可能。
因为御衍天早在六千年就道陨反哺苍生了。杜洪辰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难不成是玄机子的身外身，那就更不可能了！对于玄机子，除了玄宗弟子以外，没人能比他更熟悉玄机子的气息以及神韵了。
从杜洪辰身上，他可没发现有半点跟玄机子沾边的事物，连一丝一毫也没有。如果非要说有，那便是素女真人。
不过从素女真人对杜洪辰的态度来看，他们的关系并非师徒，并非朋友，并非恋人，亦并非亲人。
他也不是没想过杜洪辰会不会是其他宗门老怪物的身外化身。
即便他较劲脑子，他也没在记忆中搜寻到其他宗门中有哪个老怪物能令素女真人如此恭敬的！
转念一想，唐颢天却喜上眉梢，暗自心道：难不成他就是玄机子口中的那个贵人？
索性不再去猜测杜洪辰的身份，随即朝他躬身作揖，恭敬道：
“还请先生开示！”
先生，是对德高望重，对大道感悟超乎于常人的人或者修士的尊称。
唐颢天认为，能与素女真人并肩而行的，定非凡人。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绝不能不相信素女真人的实力。
因此，不再称呼杜洪辰为老师，而改为先生；显然是将杜洪辰的身份抬到比他更高的层次。
杜洪辰上前将其扶起，同时回复道：
“开示不敢当，不过我几分愚见，不知对否，还请唐院长酌情参考！”
他并没有在意这个称谓的变化，也没有因为先生这个称谓而显得自高自大。
反而带着谦虚的口吻回复着，随即在唐颢天渴望的眼神中论道：
“红尘无需要普渡，需渡的自身。倘若渡者连自身都无法自渡，那还谈何普渡众生？”
“那要如何才能自渡？”
他面对唐颢天的询问，继续开口解释道：
“道，分个人道、众生道等。所谓个人道，即在修心，也就是自渡。众生道，即在修行，亦可以称之为普渡。”
“修心者，向内求，向外证。在于不断地完善己身，以此达到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等的成效，最终达成无所谓，便无所畏惧的心境！”
“修行者，与修心刚好相反。在于不断地成就他人，以此达到舍己、助人、爱人、利人等的成效，最终达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状态。”
“独修心者，最终即便有所成就，那跟寡人无异。独修行者，最终那也有所成就，那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ωωω.χΙυΜЬ.Ｃǒm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杜洪辰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完全是以“我”为中心，从旁边者的视角切入：
将自己当作自己，把自己当成别人；再把别人当作自己，将别人当成别人去看待这些问题的。
因此，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故二者兼并，合二为一！方可成其身，扬其名；跟众生并存，与万物合一。这便是我对自渡与普渡、修心与修行的见解，不知唐院长可有所异议！”
身为修道大家的唐颢天，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
倘若自身不够强大，就去强行干涉他人的因果。这无异于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魅姬为他身死，便是个最好的例子。即便他还记得她，但她却早已身死，就连她的念灵也快要消泯于这红尘之中了。
此行何意，不过是徒增一个痴情人，伤心汉眼看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连最后存在的痕迹即将消散也无济于事，此间心伤更与何人说？
倘若能重来，唐颢天宁愿穷极毕生修为与之同归于尽，也决计不会再向中州逃亡，导致魅姬因他而亡。
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他也认同了杜洪辰的论断。
唯有自身强大，才有资格去谈论普渡他人。
但如何才能让自身变得强大，那便是向内求，向外证；内外兼修，方证大道。
杜洪辰的这一番话，说得唐颢天点头称赞。随即他忐忑地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那她还有救吗？”
对于这个问题，白素素没有发言，杜洪辰却反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问你：何为善，何为恶？这个问题吗？”
“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唐颢天依旧表现出得很谦卑。杜洪辰为此也不得不深表叹服，为他这份不耻下问的态度。
既然已经谈到这里，他就没想过要藏拙，继续为其解惑道：
“所谓善恶，不过是大众对事物的发展判断其是否利己的产物。若结果是肯定的，即为善；反之，便是恶。”
“这只是众生的态度。但并非是我的理解。我认为，无所谓善，亦无所谓恶！善恶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即善到极致为恶，恶到极致成善。”
“何解？”唐颢天追问道，
杜洪辰解释说：“施舍一人为善，施舍百人为恶。人的天性是懒惰，倘若能不劳而获；那谁还愿意辛苦地去劳作？最终谁会受益，谁又会遭殃？此举为善还是为恶？”
“那恶到极致成善又做何解？”
“杀一人为恶，屠百万称雄。人的本性便是趋利避害，若面对暴徒、恶徒无缘无故地袭击；普通人的第一反应是逃避，确定没有殃及池鱼后，便选择观望。”
“很少有人会选择主动去面对、抵抗，反击等自卫行为，也很少有人选择主动上前去帮忙协助的。倘若这时有位人屠上前制止，你猜结果会怎样？能制止暴徒、恶徒冒然行凶，安定一方的人屠此举为善，还是为恶？”
话已至此，杜洪辰便不再多说什么。唐颢天会意，向杜洪辰确认道：
“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只能说，心不善，行善非善。反之，心菲恶，行恶非恶。是非善恶，不再他人论断，也不在悠悠言行，而在本心。但二者不可以偏概全，需酌情论断。故善之首，未必能号令天下莫为恶；但恶之首未必不能出奇效之功。”
杜洪辰可不想承担这份因果，单刀直入的解释道，
“至于从善从恶，关键要看你们自身如何抉择。”
“先生……”
说完！杜洪辰起身，准备离开。唐颢天立马奔过来叫喊道，但还没等他开口，杜洪辰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率先开口道，
“唐院长还有何事？”
“杀一人可救百人，是杀还是不杀？”
唐颢天心一横，最终还是将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杀与不杀，干我何事？”
谁料？他的回答仿佛让唐颢天遭受到雷劈了般似的。直接愣在了当场，喃喃自语道：
干我何事？
干我何事？
……
我为何要杀人？
又为何要救人？
杀的人是何身份，何背景，与我又有何关系？
杀了他之后又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我救得又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
倘若我贸然出手，到底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
最终是在行善还是再作恶？
这些都不得而知，那我又何故贸然去做选择呢？
还不如干我何事了之？
就这样，唐颢天大约反刍十分钟。才从沙楞中回过神来。
哈哈哈……
仰天长啸，高呼道：
“我悟了，我悟了，我悟了……”
念头通达，灵台清明。唐颢天双目如炬，散发辉光。
氤氲之气自四周而起，将他囊括其中，显然这是他即将突破的征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并未着急突破，而是想向正杜洪辰和白素素分享他当前的收获。
却发现眼前那还有他俩的身影，不由得暗自叹息了声。
随即以身为引，将毕生修为尽数转化为阴气，注入那个精致的玉盒之中。
……
杜洪辰和白素素离开潜龙学院后，便打车回家了。
坐在沙发上的白素素眉目含春，眼冒金星地盯着杜洪辰道：
“洪辰哥哥！你好厉害哦，没想到你对道的理解竟然那么深刻，就连我听得都快入迷了。”
佳人夸赞，某人便有些飘了。他暗自臭屁：
这算多吗？
若不是唐老头发愣，我还能吹他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倘若这话让唐颢天知道，不知他内心会作何感想。
他对白素素并未有丝毫的隐瞒，将其所想的与真实情况尽数告知。
说是吹，其实也不全对！
最初，杜洪辰知道其实并不多，但自他突破破俗境和《天衍御道术》第一层御心境之后，仿佛开了天眼。
对修心论道之事了然于胸，即便是未涉及到的领域，也依旧能够触类旁通。
起初他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不过是他经历众多打击后，大彻大悟的表现。
直到今天看到唐颢天对他露出敬重崇拜的眼神，以及白素素目露神光的夸耀。
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走了狗屎运，才会得到《天衍御道术》这部道术的青睐。
随即借助御心境反观曾经的过往，便又有了新的收获。
道明心悟，周遭的氤氲之气，如同能量风暴般向他袭来，将他紧紧地包裹在其中。
白素素见状，随即玉手一挥，立马布下能量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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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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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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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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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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