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一车的尸体。
都是从何而来?
那些死的又是何人?
还有,明明半月之前就已死去的祝文全,为何在数日前还被人看到出现在随县?
苏城的百姓近来都人心惶惶。关于此事的传言越来越邪乎,甚至开始有鬼神之说。
不少人去仵作老毛头的家中求证此事。
老毛头一脸的高深莫测,捋了一把稀稀拉拉的胡子道:“有的人啊身虽然已死,但形未灭。若是生前有重大冤屈,执念幻化成为实体,也不是不可能!”
简单来说就是,见鬼了!
苏宝儿觉得这个老仵作倒是十分有趣。
她放下纸笔,待墨迹风干,便将纸张折起来,装进信封里。
“去把这些信给阿大。”她把信交给春桃,笑道。“他若是抱怨,你就和他说,明儿就能收网了,叫他再忍忍。”
春桃想到严责每次穿着女裙同他们小姐抱怨的模样,也是噗嗤一笑:“其实奴婢觉得,阿大扮起女子来,比宋莲本人更有风韵呢。”
“谁说不是呢!”苏宝儿也是笑。
春桃送了信,回来时小声在苏宝儿耳边说了几句。
苏宝儿微微敛了笑,眼底侵上一丝冷意。
对春桃说道:“我知道了,叫苏金放心,她得逞不了。”
春桃“诶”了一声。
苏宝儿看向她,忽的又柔下了神色。打趣她:“我前儿和娘提过了,她也觉得你和苏金是一份很好的亲事。就是苏金年纪比你长上几岁。”
“不过娘说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你嫁过去,苏金就一个老大粗,也不用侍奉婆母伺候一家子老小。日子肯定是舒心的。”
“苏金跟了我二哥这许多年,二哥也说了,待他娶媳妇时就给他置办一个小宅子。日后你们若是不想留在苏府了,在苏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家。将来就是做些小营生也是可以的……”
“奴婢就是嫁了人也是要留在府里伺候小姐的。奴婢哪里都不去!”春桃急忙道。
苏宝儿噗嗤笑了声,眉眼弯弯:“这么说你是同意这门亲事了?那我是不是该让苏金准备好聘礼娶媳妇儿了?”
“哎呀小姐,你就会取笑我!”春桃羞红了脸,跺了跺脚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苏宝儿哈哈大笑。
笑完又觉得喉头有些微涩。
真好呀!重来一世,能改变身旁人的命运。
这一世,她要让春桃和苏金二人早早地相守在一起。
趁着这天下还没大乱前。
“小姐你看着我作甚?”丹朱见她盯着她的方向出神,忍不住抱住了自己。
一脸的戒备:“小姐你可别想了,奴婢还不想嫁!”
苏宝儿回过神来,笑出了声:“之前你不是还想着找小郎君吗?还让我将阿昭指给你,你忘了?”
丹朱挠挠头:“奴婢还想瞧瞧再说。这阿昭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半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奴婢天天对着他,闷都快闷死了!”
“那阿大呢?”
“他?这狗东西总是抢奴婢点心吃,奴婢和他不共戴天!”
苏宝儿:“……”
丹朱啊,你口中的狗东西,未来可是一人之下的骁勇大将军啊!
…
二十三这日,苏宝儿穿戴好,便将手里的帷帽交给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一身水绿色的织锦轻纱裙,裙面绣着荷花,端的是清尘脱俗,却是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我说小姐儿,今儿真是最后一天?”
严责抠着眼屎,一度怨念颇深的模样。
苏宝儿忍着笑点点头:“我保证是最后一日。等事情完成后我就叫大哥出资给城外建房子。我们苏家名下的商铺店面,也优先招阿大你的人做工,如何?”
严责哼了一声。
还是接过了帷帽戴在头上。
“宝儿可要说话算话呢。”
一出口,便成了宋莲的声音。
苏宝儿笑着给她行了一个福礼:“那我就恭祝莲姐姐,今日能觅得佳婿了!”
严责“啧”了一声,“这宋家小姐是前世倒了大霉招惹上了你!!”
苏宝儿笑盈盈:“是啊!谁叫她上辈子和我有仇!”
严责:“……”
惹不起惹不起!
转身大步跨出门去,好像晚一点自己也要跟着倒霉了。
看着那绿色的身影远去,苏宝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可不就是上辈子有仇吗?
若不是宋莲这个歹毒的女子,她二嫂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会早早地香消玉殒?
宋莲,前世造的孽,今世来还吧。
“宝儿,你好了没?”苏淮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和女装的严责擦肩而过。
“啧!”他一边回头看,一边踏进门槛。“这哪家的小姐?大热的天还戴个帷帽?难不成是太丑了不敢见人?”
严责:“……”
我丑你奶奶个腿!
苏宝儿赶紧将她三哥拉进来,打发他坐。
“我很快就好了,三哥你等等。”
“等啥呀,你这不是都装扮好了?你可别学那郑媛儿啊,成日穿得花枝招展的。她身量瘦倒还好些,就你这短胳膊短腿,打扮成那样旁人也不好夸,只能夸你有福气了!”
苏宝儿:“……”
好好的三哥,为啥要长了张嘴?
片刻之后,穿着一身新衣的少年暴君出现在众人之前。
苏宝儿眼睛一亮,上去拉着顾昭转了一圈。
边上下打量边毫不吝啬地称赞:“这新衣裳真配,阿昭真好看!”
顾昭的耳尖有点红。
他从未被夸过好看。
以往那些人都骂他打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污秽之物,厌恶至极。
只有主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夸他。
夸他聪明,夸他好看。好似他在主人眼里样样都是好的。
“真的好看吗?”他不确定地问,那眼神带了些忐忑和期待。
苏宝儿笑着仰起头,和他的眼神对视。
“阿昭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了。真的,我从不骗人!”
少年的眼睛亮了。
那一刻仿佛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熠熠生辉。
一旁的苏淮安酸溜溜:“一个下人穿什么新衣裳啊!我今年都没置办过新衣呢!”
苏宝儿白他一眼:“阿昭在书院表现出色被夫子夸了,我自然是要奖他的。三哥要是下次得个优等,我让大哥也给你置办一车的新衣!”
苏淮安:“那还是算了吧!不就是新衣裳而已,本公子才不稀罕!”
要他得优等,那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宝儿:“……”
富贵小心地扯了扯他家公子的袖子:“三公子,我也想要新衣裳!”
苏淮安没好气:“你又不去上学,要什么新衣裳!”
富贵委委屈屈:“阿昭和阿大都有,就我没有……”
“三哥你别这么小气嘛,富贵都跟着你这么久了。二哥的小厮苏金要娶媳妇,二哥还答应给他置办一套房呢!”苏宝儿笑嘻嘻道。
苏淮安:“……”
现在连这个都要比了吗?
“买,买,行了吧!”他大手一挥。
回过头又开始心疼他的零花。
本来就被大哥扣了一半,给富贵办身新衣裳,他这个月就又穷了。
呜呜呜!!
富贵很高兴。
苏宝儿也是笑。
前世富贵对她三哥还算忠诚。可惜后来被染上了天花,死的时候才不到十五。
希望这一世,他能避开那劫难才好。
…
坐马车来到宋府。
苏舟子和吴氏都没有来。
苏淮钦去了别庄查账还没回来,便由苏淮玉带着弟弟妹妹前来,也算是给了宋家面子。
到门口随了礼,刚踏进正堂,一眼就见到一抹招眼的红色被一群五六岁的娃娃围在当中。
你一言我一语。
女娃娃满眼羡慕地伸手往她衣裙上摸。
男娃娃也是顶着缺了门牙的嘴,乐呵呵地看着她傻笑。
郑媛儿快疯了。
看到苏宝儿来,立马像是看到了救星。
拉着她躲到一旁,瞪着眼睛问:“你告诉我今儿戏精不精彩,值不值得我留下来看?要是不精彩我就回家睡觉去了!”
在这儿和一帮流口水的奶娃娃玩,她快受不了了。
苏宝儿拍拍她,一脸的高深莫测:“放心,绝对精彩!”
“那我就勉为其难留下喝上一杯酒吧!”
当然郑媛儿还是没能喝上酒。
这儿又不是那日船上,只有她们几人,能由着她放纵。
在宋老爷的寿宴上,那么多眼睛看着。丫鬟得是多缺心眼儿,拿酒给一个五岁小娃娃喝?
这让郑媛儿很是郁闷。
“苏宝儿,听说你从集庆捡了个小奴隶回来,在哪儿呢?”
一个稚气又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二人转身去看,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被一群奶娃娃簇拥着走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
王晴怡,前世的“老朋友”了。
前世这位王家小姐和她们可是互相看不顺眼。
尤其是郑媛儿。
因着王晴怡从中作祟,让她惹上了苏城里的二流子。
郑青山为免乱世生变护不住女儿,这才将她急急忙忙嫁出去。
严格说来,郑媛儿前世这番遭遇,有王晴怡的一笔。
这不,刚认出是她,郑大小姐就开始撸袖子准备打架。
苏宝儿赶忙拉住她:“犯不着犯不着,咱们今儿是看戏来了,莫要叫人反看我们的戏了!”
郑媛儿眼珠子死死瞪着王晴怡,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小贱人,我迟早弄死她!”
王晴怡像是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一般,才六七岁的年纪,就把娇纵傲慢表现了个彻底。
“这就是你的小奴隶?”她看着穿着湖蓝新衣的少年。
倒是愣了一愣,指着顾昭:“他怎么和我娘说的不一样?”
顾昭眼神沉了一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苏宝儿却是拉住他,站到他面前叉着腰对王晴怡道:“你娘怎么说的?”
小姑娘没有大声说话,却气势骇人。用郑媛儿的话形容就是,她那个时候像护崽的老母鸡!
苏宝儿就:……
王晴怡被她的气势有些震到,一看身旁围绕的小玩伴,顿时有底气起来。
“我娘说他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就是个贱种!你竟然还把他送进书院去念书?他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怎么配和我们哥哥共处一室?我娘说要不是你大哥有钱,就这样的贱胚子,她一定找人打死!”
“……”
这样的家教,教出来王晴怡这样的孩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是那些家族嫌弃少年暴君的身份,连孩子都耳濡目染了。
阿昭的身份低贱?
笑话!
他可是未来大烨国的君王。
就你们这些渣滓,配和他相提并论吗?
你们那些歪牙裂枣的儿子们,能和暴君念过一个书院,都要烧香拜佛了好不好?
苏宝儿冷笑,整个人是越想越气。
指着王晴怡转头问郑媛儿:“我要打她,一起吗?”
郑媛儿撸袖子:“废话!上啊!”
下一刻,就见两个小姑娘二话不说就冲上去。
一个一把拽住她发髻往地上摁。一个一头撞在她肚子上。将她撞倒后骑在她身上就是一阵挠。Χiυmъ.cοΜ
“你说要打死谁?你说啊!你说啊!要打死谁?”
“给你脸不要脸了,真当我郑媛儿好欺负?老娘想揍你想十几年了!”
“啊!你们两个疯子!哇——救命!她们要打死我了!爹!娘——”
王晴怡哭得和杀猪似的。
和她一起来的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奶娃娃,哪里见过这么凶狠的场面。
见她被打得这么惨,几个胆小的“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这一哭,其余几个也都哭了。
哭得比被打的王晴怡还惨。
一时哭声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不是做寿,而是哭丧呢。
各家爹娘闻讯赶过来时,苏宝儿和郑媛儿已经打累了。坐在花园里的凉亭里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
两个小姑娘除了衣裳破了几个口子,发髻有点歪,身上是一点伤都没有。
反观那些嗷嗷哭的奶娃娃们,一个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肿了,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实在是精彩得很。
苏淮玉和郑朴云也来了,见到妹妹们无碍都是松了一口气。
走进凉亭里,问二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王晴怡这个小贱人嘴巴不干净,就打了呗!”郑媛儿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
刚刚打得太狠,指甲断了好几根,可疼死她了。
心里又给王晴怡记了一笔?
郑朴云听得妹妹的语气,狠狠皱起了眉呵斥道:“小小年纪说的什么粗言秽语?什么小贱人?这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
郑媛儿抬头,嘲讽地看着她大哥:“怎得王晴怡能说,我就说不得了?我这话,就是跟她学的啊!大哥你怎么不问问刚才王晴怡说了什么!”
郑朴云气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眼前仿若变了一个人的妹妹,难道姨母的事真的刺激那么大?竟然让乖巧懂事的妹妹变得如此离经叛道?
郑朴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管教妹妹了。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想看看他的死对头如何训斥妹妹。
却看到苏淮玉半蹲在地上,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妹妹擦手。
“就手疼?其他地方没伤到?”
苏宝儿晃着脚丫子点头:“嗯嗯,手疼。刚才打王晴怡打得好疼哦。二哥你给揉揉,宝儿好委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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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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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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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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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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