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命苦的郑媛儿在第二天就来了苏府。
顶着苏家下人古怪的眼神,郑大小姐一身十分张扬的的绯色对襟襦裙,发上插满了金灿灿的珠钗,腕上两个水色极好的金玉镯,大摇大摆地走进听雨院。
刚一坐下就开始抱怨:“守灵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要是早知道要给她守灵,我好歹给她留口气儿!”
活死人,也就不用她守灵了。昨儿跪了一会,都把她膝盖给跪肿了。
苏宝儿看着郑大小姐揉她娇嫩的膝盖,很是无语。
看了一眼四周。
好在是在她的院子里,这要是叫人听了去,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
春桃奉上茶和点心。
苏宝儿问:“你来我这就是躲闲来了?”
郑媛儿吧唧吧唧吃着点心饮着茶,把自己伺候舒服了。这才摆摆手道:“你昨儿不是说要弄死祝文全吗?我后来想到些事,能将祝文全的死利益最大化!”
苏宝儿挑眉,生出了些兴趣。
弄死祝文全不难,一刀子的事儿。
只是,单纯把祝文全弄死太便宜他了。
怎么说也得让他的死有点意义才对。
再者,怎么弄死祝文全这坨狗屎而不让他们沾惹上一丝臭味,这也是需要好好计划的。
“你有什么主意?”
“我和你说,我有个计划能叫人替我们动手,而咱两家却能置身事外。那人就是曹——”
郑媛儿话说到一半,忽的不说了。
苏宝儿正倾身听得认真,突然话音戛然而止。她不明所以地抬头:“这话怎得说一半留一半的?究竟是怎得——”
她说到一半,也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面前的郑媛儿正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瞳孔睁大。
那眼中的惊愕,让苏宝儿咯噔一下顿觉不好。
果然,顺着她视线的方向转头,就看到廊下立着的,刚下了学回来的少年暴君。
“狗皇帝!”
郑媛儿突然暴起。
冲着顾昭就抓了过去。
嘴里喊着:“狗皇帝!拿命来!”
苏宝儿随之惊起,只来得及喊一句“手下留情!”
下一刻,只听得“咚”的一声重响。
随即是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
伴随着模糊不清的闷哼声。
很快归于平静。
苏宝儿:“……”
…
一刻钟后。
郑媛儿坐在苏宝儿厢房里的床榻上,后脑勺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大包。
春桃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包裹着热鸡蛋的巾子,给她敷着那大包。
一边敷,郑媛儿一边嗷嗷叫。
杀猪似的。
听得苏宝儿很不客气地笑倒在床上。
春桃也是憋着笑。
丹朱更是围着她脑后的大包左看看右看看。咯咯笑道:“还好我们小姐‘手下留情’喊得早。不然郑小姐您的脑袋今儿恐怕得开瓢了哈哈哈哈!!”
郑媛儿:“……”
她苦哈哈地看着春桃和丹朱两个丫鬟。视线回到苏宝儿身上:“这两个丫头,都知道你是……刚回来的?”
苏宝儿点点头:“自然。身边有知根底的,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郑媛儿撇了撇嘴,小声:“你也不怕被当成妖怪一把火烧了?”
苏宝儿:“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郑媛儿一想,也是。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被当成妖怪?
她们本身就是妖怪!
不过或许是前世被害得多了,至今她都不敢和人透露一句她重生的事情。
“那狗皇帝……”她指着门外那个默不作声像门神一样的少年。“哪儿来的?”
苏宝儿压下她指着少年暴君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你不要命了?”
顿了顿,才回答:“不亡城捡来的。他现在还没恢复记忆。”
郑媛儿半张着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把他弄死?这狗皇帝害了多少人命啊!”
苏宝儿很淡定:“大势所趋,就算没有他,也必然会有另一个人造反起势。大烨国里里外外都已经腐朽不堪了。你应该知道——”
郑媛儿沉默。
她当然知道。
前世她那狗日的夫家就是三品朝官,德行却是连猪狗都不如。
不过即使如此,郑媛儿在面对少年时期的暴君时,依旧是怵得慌。
前世她可是连同她夫家几百口人,被暴君给砍了头。
当时临死前的恐惧,她到现在都记得。
因着少年暴君,郑媛儿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苏宝儿将她送到门口,正遇上与同窗勾肩搭背下学回来的严责。
看见他们,严责一甩马尾,抬手就热情地打招呼:“小姐儿,这么巧?你该不会是特意来接小爷我的吧?”
苏宝儿:“……”滚蛋!
察觉到身旁的人又惊住了,她抬头,和郑媛儿面面相觑。
最后郑媛儿颤巍巍抬起手,竖起大拇指,朝她说了两个字:“牛逼!”
然后逃也似地钻进马车,走了。
严责:“??”
他长得有这么吓人?把人小姑娘都给吓跑了?
苏宝儿懒得理他,转身回了院子。
翌日,郑媛儿递了帖子来,约她清明去游湖。还在信的末尾强调了一句“有好戏,必来”。
苏宝儿苦了脸。
她现在看到船就晕,咋游湖啊。
转头,便见少年暴君不知何时已经下学回来。正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帖子上。
自从少年暴君去了逸朗书院,每日下了学做完夫子布下的课业,依旧守在她身边,未有一丝懈怠。
“阿昭,在书院近来如何?夫子讲解的可都懂?”
苏宝儿很自然而然地问起了少年暴君的课业。
五岁的小娃娃,却用一种关心晚辈的语气询问,着实有些诡异。
顾昭低着头,素来寡言少语的他今日也只回答了两字:“尚可。”
苏宝儿看得出他兴致不高,却不知道为何。
难不成是在书院受欺负了?
她又问几句,少年皆答了。
只是视线却总是时不时地往桌上瞄。
苏宝儿察觉到了,拿起那张帖子。
少年的眼神跟随她的动作而移动。
“阿昭也想去?”
少年顿了顿,没有否认:“主人去,阿昭就去。”
“可是……”苏宝儿想了下,歪着头笑道。“你去可不许打人!”
打的那人,自然是郑媛儿。
顾昭皱眉。
想到昨天那女娃娃,心里就莫名有些不喜。
总觉得她会是他和主人之间的一个障碍。
早知道,昨天下手就应该再狠些。
郑媛儿:“??”
…
清明那日,逸朗书院放了假。
苏宝儿和爹娘以及三个哥哥一起祭了祖,就准备出发去赴郑媛儿的约。
清明这日有踏青的习俗,因此今儿有不少出行的马车。
郑媛儿约她去月心湖,正巧苏淮玉也约了同窗。
待他把妹妹抱上马车,只见一个瘦长的少年默不作声地来到马车前。
比起刚捡来那会儿,顾昭的身量拔高了不少。人也变得结实了些。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盯着你不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一匹幼狼在盯着猎物。
饶是苏淮玉都被他盯得有些慎得慌。
只能无奈地撩开马车帘:“你不去后面的马车坐着,来这做什么?”
一个下人本该没资格坐马车的,偏生妹妹待他好得很,每次上学下学都要马车接送。
就这一点,都让苏淮玉颇有些不爽。
顾昭神色清冷,小心地朝马车内望了一眼。
声音没什么起伏:“三公子说,会背三字经的不许坐他马车。”
苏淮玉:“……”
苏宝儿:“……”
没想到少年暴君竟然因为会背三字经,被她三哥嫌弃了?
原谅她有些想笑。
其实不怪她三哥。
谁让他入学考又得了最末等呢?
这本来已经很惨了。
哪知结果出来少年暴君竟然还得了个中等?
她大哥苏淮钦当天就把她三哥揍了一顿。
边揍边说:“你看看人阿昭,同你一样的年纪,没上过一天学也能考得比你好。你说说,你成日在书院里都念的是什么?我每年花这么多两银子供你念书,你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到现在连三字经都背不会?连阿昭都会……”
这一日他三哥挨了多久的打,就从他大哥口中听了多久的“阿昭”。
于是乎,觉得倍受屈辱的他就立下了一个规矩:他的马车,只准不会背三字经的人坐。
譬如:策论画了三只乌龟毫不疑问也是最末等的严责。
苏宝儿好不容易忍住笑,看了眼后面的马车,仿佛看到了她三哥为数不多的骄傲。
“阿昭来,和我们一起坐。”
苏宝儿热情地招呼。
顾昭耳尖又红了。
应了一声便跃上马车,钻进车厢。
苏家的马车车厢十分宽敞。
苏家大哥苏淮钦在妹妹身上是从不吝啬花银的。
衣食住行皆要最好,就连出行的马车,都是寻常人家的两三倍大。里面的布置自是不用说了。
苏宝儿见暴君进来,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阿昭,坐。”
顾昭眉梢微动,还没等他动作。
后一步上来的苏淮钦直接越过他,坐到了苏宝儿身边。
“你坐那儿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顾昭皱眉。
看了苏淮玉一眼,默不作声地去坐下了。
只是这马车里的温度,怎么突然低得有些吓人?
苏淮玉:“!”
他特么感觉到了杀意!!
一路行到月心湖,已经有不少马车停在路边。
苏淮玉抱着妹妹下了车,回头看了眼随后跳下马车的少年。
眉梢皱了皱。
这小子,从上车到现在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妹妹。
啧!好碍眼啊!
“郑家的马车在那儿!二哥,我要去找媛儿玩!”苏宝儿指着不远处郑家的马车道。
苏淮玉打趣:“宝儿和郑家小丫头不是死对头吗,怎得关系这么好了?”
苏宝儿撇嘴哼哼:“我们叫不打不相识,如今已经是好朋友啦!”
苏淮玉便笑着抱着她去找郑媛儿。
郑家在月心湖包了船,苏宝儿自然是不敢去船上的,就约了郑媛儿在湖边凉亭里。
他们到的时候,郑家大哥郑朴云也刚送了妹妹来。
和苏淮玉一对上,两人就你来我往起来。
苏淮玉:“听说你娘死了!”
郑朴云:“听说你大哥被绿了!”
苏淮玉:“真惨!”
郑朴云:“彼此!”
苏宝儿:“……”
郑媛儿:“……”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咬耳朵。
苏宝儿:“你说的是什么好戏?”
郑媛儿:“急什么,晚点你就知道了。”
她努了努她身后的少年暴君。
“你怎么去哪儿都把他带着?”
苏宝儿挠挠头:“难得出来散心……你放心,我叮嘱过阿昭了,只要你不要去招惹他,他是不会打你的。”
郑媛儿:“……”
一说起这个后脑勺就隐隐发痛。
狗皇帝果真是狗皇帝!差点她还没报仇呢,就被他杀了。
“阿昭阿昭,叫的这么亲密,你该不会真把他当你小厮了吧。我和你说,他可不是善类。一旦他恢复记忆,看他怎么大杀四方!”
苏宝儿抿唇。
她又何尝不知道如今暴君的纯良只是因为失去了幼年记忆?
一旦五年后他恢复记忆,脑中就会被仇恨充斥。
那个时候阿昭就不是她的阿昭了,而是大烨国未来君王顾昭。xiumb.com
“小姐,宋家两位小姐来了。”春桃小声说道。
苏宝儿抬头看去,果然见宋知心和宋莲自湖边走来。
宋知心今儿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裙,身上没有多少首饰,却仍旧掩盖不了她干净清丽的气质。
她是属于那种,长得不惊艳,却叫人感觉十分舒服想亲近的人。
苏宝儿一见到她们便高兴地跑过去。
却是在临到宋知心面前时,转了方向。
“莲姐姐好。”她甜甜地叫人,下一个才喊宋知心:“知心姐姐好。”
宋莲很满意小姑娘的懂事。
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宝儿也来游湖呢,是跟着哥哥来的吗?”
苏宝儿心想,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明明是她看着她二哥带她过来两天,这才跟了过来的。
想装什么偶遇啊。
“嗯呐,不过二哥三哥去和他们同窗玩儿了。莲姐姐要去找他们吗?”
宋莲咬了下嘴唇,似乎也在纠结要不要去找苏淮玉。
苏淮玉他,无论样貌才学,都无疑是世家小姐眼中最佳的夫婿人选。
原本还顾忌着曹萱紫,如今曹萱紫惹上了人命官司,必定是没戏了。
那她何不试一试?
宋莲的眼中跃跃欲试起来。
恰好有小厮来请:“宋小姐,我家公子请您去船上同聚。”
宋莲愣了一瞬,不确定地问:“叫我?”
小厮低着头:“我家公子请的正是宋家嫡小姐。我家公子已经仰慕许久,不知宋小姐可否赏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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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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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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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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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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