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屋外传来打更声，一慢四快，五更天了。
她放下梳篦，目光落在铜镜前的黑漆描金染牙妆匣上，看了一会儿，她打开妆匣，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整套红宝石头面。
她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每一样首饰。
片刻后起身，走出内室，到外间一张香几前，她抬头看了眼早已备好的空中白绫，毫不犹豫地站上香几，头伸进打死结的白绫里，毫无迟疑地脚下一蹬。
随着香几翻倒，发出一声哐铛，她双脚悬空，白绫勒着她的脖颈，越勒越紧。
没多久，本还挣扎乱踢的双脚停了下来，因痛苦而紧紧抠住白绫的双手也垂了下来，四肢慢慢趋于平静。
女子自缢身亡。
幻象结束。
李照覆盖在红宝石头面上的手抬起，神色因女子自缢而沉重。
“郡主，您怎么了？”墨宝刚沏来茶，察觉到李照脸色有异，不禁近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段侧妃让人送来此红宝石头面时，可有说什么？”李照记得，段侧妃每送她一样东西，不管吃的用的，总会将来处说得明明白白。
幼时不懂，待长大些她才明白，段侧妃细说来处，并非真是说给她听，而是说给她母妃知晓，是在安母妃的心，也是段侧妃想表明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不可说的。
墨宝点头：“有！说是段二公子去通州办差时，路过杨号珠宝行顺手买的。大概一个月前，段二公子进王府看望段侧妃，便将这头面带进来送给段侧妃。”
段二公子，段东民，是段侧妃同胞嫡亲弟弟光禄寺少卿段勇的嫡次子，和段侧妃这位姑母很是亲近，在她记忆中，他好像经常来王府，不过是个懂规矩的。
每回来都只在外院花厅等候，每每都送了东西就走，甚少逗留。
即使逗留，也是尽力避开王府中的女眷，实在避不开了，一双眼睛从头到尾粘在自己的靴子上，从不抬头乱看。
因着这个拎得清的性子，段侧妃很疼惜这个侄子，若说段侧妃把她当成闺女疼，那么段东民在段侧妃心里，那就是亲儿子。
那就是说，送到段侧妃手里已有一个月了，李照又问：“段侧妃近来可安好？”
“挺好的，今日听送头面来的笑笑说，段侧妃近时胃口好得很，每一顿都得吃两大碗米饭呢，午膳因着有郡主送去的烤鸭加餐，段侧妃更是多吃了半碗米饭！”墨宝双眼晶亮地说道，“说是从郡主下山回来的那日起，段侧妃每日都是笑嘻嘻的，近来不仅又圆润了些，连笑纹都有了！”
李照听着不觉笑开，段侧妃还是跟五年前一样，只要她在王府，段侧妃的喜怒哀乐便总得围着她转。
段侧妃自从滑胎之后，便注重身体康健，在她去清明观修行之前，段侧妃整日除了想方设法给她掏来好东西，再不想旁的，渐渐变得心宽体胖。
她下山回王府，段侧妃更是高兴得找不到北，这些日子饭量渐增，可不就又圆润了些么。
不过，段东民送泛黑气的红宝石头面给段侧妃已经有一个月，段侧妃却无头痛脑热，一切安好，说明头面上的黑气和段侧妃无关。
头面既是通州的杨号珠宝行所出，自缢的女子会不会就是杨家女？
幻象中，红宝石头面明显是女子之物，却又被段东民买了，可见在女子死后，头面便被人拿走摆上杨号珠宝行的货架卖了。
李照目光重新落在头面上的每一颗红宝石上，拿起其中的金镶红宝花挑心，精致崭新，应当是让技艺高超的师傅翻新过，完全不像是有主之物，也怪不得段东民买了旧物都不自知。
若非有黑气产生的幻象，她也瞧不出来。
当晚，李照就跟顺王妃说她要去通州别庄。
顺王妃虽不解，也有不舍，但李照说要去玩儿，闺女被困在山上观里五年，好不容易下山想去玩儿，她又着实不忍拒绝，尔后想到闺女在刚下山那会儿连王府大门都不出的情景，她咬咬牙就应了。
应完之后，还是不放心，连夜安排万护院带着二十名护院准备随行，又让柯妈妈抽出熟悉李照饮食起居的丫鬟仆妇各四名，与墨宝丹青俩大丫鬟，离鸟弦雀俩大护卫等人，都得跟着到通州别庄去。
于是第二日，李照在一行人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出城，往通州进发。
京城辖盖五州十九县，混称二十四州县。
辖州通州并不远，李照坐着王府马车，以舒适为要慢行，至金乌西落，便到达顺王府在通州的别庄。Χiυmъ.cοΜ
李照一出王府，便有一名随行的护院骑快马先行一步到通州别庄，通传李照要到别庄住上几日的消息，故而待李照一行人到达，王庄头已经带着别庄上上下下数十人候在庄外恭迎。
虽说王庄头一听到郡主要来，便连忙把别庄内的主院正房重新收拾了一遍，终归非是李照身边的人，他也不甚了解李照的喜好，故而一到别庄，两车箱笼卸下来，丹青便领着四个二等丫鬟进入主院，亲自指挥着把带来的一应物什重新给正房布置了一遍。
四名仆妇中，两名负责洗衣，两名负责饮食，也很快忙碌起来。
万护院则带着二十名护院分成两队，十二人拱卫在别庄外面，八人拱卫在主院外面，两队人各自轮流安排休息，他自己也守在主院隔壁的跨院里，随时掌握洞悉别庄内外的安危。
翌日一早，李照刚起身，便让弦雀出门去打听杨号珠宝行，以及杨家是不是有位自缢而亡的小姐。
“郡主，您查杨号珠宝行做什么？想要首饰的话，京城的款式更时兴更精巧呢。”墨宝边给李照梳着头边问着，问完又啊一声道，“您是不是很喜欢段侧妃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喜欢。”李照也是俗人，自然也喜欢美丽的事物，“不过此行并非为了买首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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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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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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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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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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