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浑身是血,又狠又拽,梗着脖子跟数十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对峙。独特的叛逆感出现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稀罕。
他似是听见齐鹿北的声音,幽幽转头看向她。那头凶戾的孤狼从他脸上潮水般退去,他瞧见齐鹿北花猫似的模样,蓦然愣住。
夜风孤寒,吹得枝叶莎莎,娑婆树影。
他沉默地揩掉齐鹿北落在腮边的泪珠,又看了一眼她破口流血的胳膊,“别哭。……很疼?”
朱六的手指碰上她的脸时,齐鹿北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她觉得矫情,用袖子粗鲁地抹了把脸,却又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登时眼泪就开了闸。她抹掉泪珠儿,看他木讷的样子,竟觉得难过。
她用力地点头,鼻音浓重,“疼,疼死了。……六哥,怎么会这么疼啊。”
*
公主禁足凤阳宫,杳杳自从见了她就哭成了泪人。齐鹿北兴致缺缺,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安慰了杳杳一番,便撑着腮,望向窗外繁花盛景。连墨汁沾到了脸上都没察觉。
虽说被困于深宫,可皇上杀人诛心,偏不叫她有机会落下功课。竟然让曲太傅来公主府,亲自给她开小灶。
“啪”一声脆响,齐鹿北抱头“嗷”了一声,她一抬头,发觉太傅正拧眉瞧她,齐鹿北自知理亏,蔫蔫地垂下眸子,“太傅,我知错了。”
太傅却长叹一口气,他捋着白须坐在齐鹿北对面,“三心二意,成何体统。去把你的烦心事解决,再来读书。如今静不下心,读书无用。”
曲太傅拂袖离去,出门时正好与急急忙忙的老太监得福擦肩而过,得福急忙矮身,送走了曲大人,才躬身进屋。见齐鹿北正无所事事把玩着手中毛笔,眼中光芒涣散,似在想事。
瞧见他立在自己身边,齐鹿北头也不抬,问,“关哪了?”
得福有些犹豫,被齐鹿北凉飕飕地瞥了一眼,才伏在齐鹿北耳边小声说:“被押送诏狱了,这....这莫说是本就浑身伤,就算是好好一个正常人进了诏狱,想出来?不褪层皮都是难的。您看....”
“进得去吗?”齐鹿北撩起一边眼皮,没表情。
瞧她这样,得福颇有些拿不准这位贵主儿是什么意思,只能拿捏着分寸,“他现在交由太子殿下审理,这其中关窍....只怕是不好打通。”
“问你难不难了?”齐鹿北说,“我问你能不能。”
“这.....”
“废他妈什么话,让你说你就说。”
“不是一件易事啊殿下....”见公主脸色发沉,得福忙不迭跪下。
齐鹿北乜斜一眼,嘴角微勾。她左手把玩一块松脂,右手用毛笔的尾轻轻敲着桌,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她神情不变,捏着狼毫在纸上勾勾画画。
“殿下.....奴才自殿下三岁起就跟在您身边伺候,诚惶诚恐不敢懈怠....”
“你是对我不敢懈怠,还是对皇上不敢懈怠?”笑弧在嘴角显得十分凉薄,“你的衷心怕是都给了皇上吧?嗯?…跟了我十三年,十三年里,你同皇上讲了多少我的日常起居?”
得福浑身一僵。
只听齐鹿北继续道:“曾经你也是这么伺候我母后的?”
得福脑中瞬间“轰隆”一声,他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公主消停几日,他怎么就忘了这位主子曾经是什么模样了,那可真是一个“毒”字了得。xiumb.com
齐鹿北和婉清皇后不同,婉清皇后虽然活泼,却为人软弱。而齐鹿北不知是不是因为遗传了皇上,性格和婉清皇后截然不同,她黑心得很,睚眦必报,手段残忍。他后知后觉,若是被齐鹿北发现自己是皇上的“眼睛”,他一定难逃一死。
齐鹿北十四岁时,得福遵皇上御旨领公主出宫感受宫外的尘世喧闹。
那时正值宫外花朝节,他奉命诱着小公主偏离回宫的路线,引她去了长宁河边,河边人群嘈杂。小公主迷失方向不说,一回头发现侍从也没了。吓得蹲在河边哇哇大哭。连苍就是这时候出现把她带回了皇宫,自此小公主爱慕之心顿生,发誓非他不嫁。可殊不知“齐鹿北”自以为的英雄救美,其实只是皇上故意设计的拙劣戏码。他为棋手,天下为棋盘,在这棋盘上的一切,哪怕是亲生女儿,也逃脱不得。
公主和百姓,无非就是金棋子和木棋子的区别。
老奴才战战兢兢,以头抢地。“殿下,殿下说的是什么话,说到底奴才也是给皇家当牛做马,您和皇上乃是至亲,血浓于水,不分你我的呀!”他只能赌,赌齐鹿北并不知道当年的隐情。
“宝贝儿,道理你也懂,这种时候,我也不可能和我亲爹翻脸,可我有一肚子气不能发,你说怎么办?可不就只能拿你开刀了。”齐鹿北笑笑,“不过你也别太害怕,我向来宅心仁厚,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要不要?”
*
得福借口出了宫,身边还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老头。老头拎着个檀木药箱,佝偻着背走不快。所幸出了宫就有轿子。
肩舆稳稳停在连府门前,守卫前去通报,不消片刻,连苍就大步迈了出来。宫里的公公在皇亲国戚面前怂的像条哈巴狗,可到了外边,那就是一顶一的气派。他仰直了颈子,被下人扶着,尖细嗓音一掐,“连将军别来无恙。”
“公公安好。”连苍冲他抱拳行礼,“公公寻连苍有何贵干?”
得福换了百姓衣衫,站在外边就像个阔老爷,他低声附到连苍耳边,“此处人多眼杂,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轿子落在门口,得福随连苍进入内室。甫一进屋,得福便从袖子里掏出个玉佩,“泰仪”两个大字赫然其上,得福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直说:“是公主命奴才前来向连将军求助。”
“识得,”,每位皇子公主手上都有块伴生玉佩,他虽没见过,但知晓,当即点点头,道:“公公请讲。”
“公主想....请您跑一趟诏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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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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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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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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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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