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意识现在很不清明，记忆也没剩多少，可眼下的情况，显然并不在自己惯常的认识当中。
他渐渐苏醒过来，能感觉到肢体撕裂般的疼痛和僵硬，身周那些浓烈的鬼气熏得人几欲作呕，自己身上更是脏兮兮的，沾满了血迹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深色黏液。
更不用说，刚才还没控制住本能，不由分说地咬上去一口。
可面前这个人，不但没有露出厌恶恐惧的表情，没有一脸痛恨地打骂他，甚至仍将他抱在怀里，还讲那样温柔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陷进那人皮肤里的牙齿恋恋不舍地松开，换做柔软的唇舌，讨好地、像小狗那样在渗血的伤口上舔了舔。
这气息，至少是元婴期的剑修吧。
……嗯？
阙封悉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松做出这样的判断，元婴……元婴是什么东西？
顾清临被他舔得有些痒，以他的境界，呼吸间便能治愈手腕上的小小伤口，可看着小孩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心念一动，没有去做。
“清……”秦燊上前一步，一手已搭上顾清临的肩，可顾清临腾出另一只手按在他手上，微微摇了摇头。
“先别动。”
他细细地看着小孩被血污染得乱七八糟的面孔，探寻地问道：“你……很喜欢吗？”
秦燊：“……？”
小孩又是一抖，仿佛对这样的问话很是害怕，怯生生地抬眼看他，视线穿过浓密的睫毛，有点湿漉漉的。
他缓慢地、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的血液，充满了和他整个人一样的美好气息，他只是嗅着，就感觉渴望到连血液都快燃烧起来。
想要咬上去，舔舐淌出的血液，想要细细啮咬每一寸皮肤，将之彻底拆吃入腹，化作身体的一部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有些慌乱起来，挣扎着就要从顾清临怀里跑开。
“我呜……不、不是……”
嘶哑破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涌出喉咙，阙封悉拼命挣扎着，可他的小胳膊小腿又哪能轻松挣脱一个金丹顶峰的修士，顾清临坚持地拥抱着他，一边轻轻地拍打着小孩的肩背，一边柔声安慰着。
“没关系……嘘，没关系的，别怕，别怕了……”
“呜呜，”惊恐的哽咽滚落出来，阙封悉委屈地直掉泪：“我不是——不是怪物……！”
“我知道，我知道的。”顾清临心里也是一酸，结合前世今生，他大致能猜出这个好友都经历过些怎样的过去，而这样生来便面对的折磨和不公，不仅仅是他，围绕在秦燊身边的每个人，几乎都曾尝过。
他们日后的强大，无一不是建筑在千辛万苦的磨难之上。
阙封悉把自己更深地挤进那个怀抱里去，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先天灵体的气息，真是让人上瘾……
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原本整齐的牙齿发生了小小的变化，虎牙变得尖锐、伸长，黑色的瞳孔也染上了血腥的颜色，他仍像小狗一样，热烘烘地嗅着、舔咬着青年修士那一小块皮肉，顾清临亦由着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可金丹修士的□□强横，即使没有刻意使用治疗能力，那一点小小的伤口也很快自动愈合了，阙封悉在那里恋恋不舍地蹭着鼻尖，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真好啊……他一团乱麻的记忆中，从没有如此舒服，从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不能吃。
吃掉就没有了。
阙封悉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仍满脸关切的顾清临一眼，把这张冷艳中透着柔和，并且十分眼熟的面孔牢牢记在了心里。
不难认出，这就是他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那两个人”之中的一个。
他这么好，那么，一定是自己献出生命都要保护的人吧？
至于另一个……
少年的眸色渐深，一个戴着精巧的面具，看不清脸面的人物形象，也渐渐在他的意识中清晰起来。
……这另一个，就一定是他要杀死的人了。
小孩子的身体到底荏弱了些，阙封悉大起大落又记忆混乱之下，没一会儿就又彻底昏睡了过去，顾清临无奈地摸摸他的头，看向秦燊。
“是天魔之体，金系灵根，天资很不错，”秦燊顿了一下，也半跪下来，双指搭上少年的腕脉，装模作样地探查了一番，才佯作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早已熟悉的信息，“只是……被那鬼气侵袭严重，五脏六腑都已浸透了死气，怕是极易道心不稳、走火入魔……”
这样的体质，即使是按照身体的天资修了魔，也要时时忍受痛苦，更别说，如果执意走“正道”，之后将更是夜夜不得安寝，最终将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直到彻底灵台熄灭，堕入深渊。
前世他与阙封悉相识之时，对方已经是魔界有名的大将，一身魔功出神入化，周身鬼气森森，只靠近三尺之内，便会被那浓烈的怨气冷得一个激灵。
秦燊说着说着，心里实在难受，却见顾清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一下子忍不住砰砰跳起来。
“可有解法？”
他蓦然想起，后来他带阙封悉认识九歌的时候，九歌就曾暗叹过“可惜”，却不再肯详说，而且后来，阙封悉对九歌的好感也来得极为迅猛而莫名——确实人人都爱他的九歌啦，但都不像阙封悉，而且今生这一次初见，阙封悉也明显对清临有种没来由的亲近。
难道说……
“是有的，”顾清临笑了笑，“我方才探过，他的体质与我极为相合，先天魔体——本就对应先天道体，他又被鬼气侵身，而我刚好是克制万千鬼气的剑体，兼之身具神木灵根，若我俩日日相处，功法相辅相成，是有祛除他体内那些污秽之物的可能性。”
他说着，亮出刚才被阙封悉咬破的手腕——血迹已经全被舔干净了，伤口也不见了踪影，只那一小片皮肤透着淡淡的红色，在周围雪白肤色的映衬下，颇有几分脆弱的漂亮。
“我的血，对他来说，就是最有效的灵丹妙药。”
“什么？”秦燊一惊，顿时有些急了，“不——”
“我不会怎么样的，”顾清临安慰他，“虽然这种情况，双修治疗的效果最好……”
“？？？”秦燊噌地一下站起来，“不行！”
顾清临：“……”
他以谴责的目光看着好友：“医者父母心呐。”www.xiumb.com
“……”秦燊的脸都要扭曲了——阙封悉也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甚至为了救他，让他豁出命去，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可是……可是这种治疗方法……
“呜，”大狗委屈得毛都要倒耸起来，心里纠结成了一团乱麻，“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怎么可以这样！
顾清临耸耸肩：“有啊。”
“……”秦燊，“？？？”你玩儿我？？
顾清临噗嗤一笑：“只是这种方法治疗效果最好，可他还是个孩子哎，我总不能那么禽兽吧！”
秦燊：“。”
你说清楚一点，什么禽兽，谁禽兽！
“总之，”顾清临继续说，“只要他跟我修炼功法，再不时以纯粹的灵力淬炼身体，辅以我的血炼制而成的丹药，一步步修炼到结丹之后，也就差不多能彻底将鬼气驱逐出身体了。”
他看了一眼秦燊，又叹了口气：“比之你体内的魔血，要好清除许多。”
秦燊一愣，不想他还念着这件事：“我、我没关系的，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兴许早就炼化了呢。”
顾清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愿吧。”
当然，他俩都知道，没那么简单的。
上次在冰雪荒原上，秦燊机缘巧合，提前领悟光明之力，将那魔血带来的黑暗魔气杀得溃不成军，可到底是前世到尊者境界才彻底摆脱的诅咒，又哪有那么容易祛除？
现在，魔神之血恐怕只不过是暂时蛰伏了起来，谁知何时又会出来作乱！
说话之间，笼罩在整个镇子上方的鬼气已经慢慢地散了开去，阳光重新播撒下来，照亮一片颓败的城镇，凝聚着顾清临灵气的小雨也渐渐停了，空气中飘散着湿润的气息，被阳光一照，甚至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虹桥。
顾清临稍稍闭目感受了一下，确定道：“确实还有很多幸存者，伤得都不算重。”
他那片疗愈的灵雨，除了能救死扶伤，同时还有驱鬼驱邪、重建重生之效，这么一会儿功夫，浓烈的生气已经在小镇中蔓延开来，远处甚至传来稀稀落落的人声，还间有鸟雀啼鸣，鸡犬相闻。
星星点点的功德之力聚拢起来，分别飘进了两位除魔卫道的修士的身体，顾清临与秦燊对视一眼，感受了一□□内灵力微妙的变化：“走吧。”
秦燊的目光也转向天边：应当正是之前顾清临联系的，总管此地的万宝玲珑阁派来的修士正在赶来，由他们为此地善后、帮助百姓休养生息，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况且——
顾清临笑着继续说道：“……瓶颈有些松动，怕是元婴劫要来了。”
“好巧，”秦燊笑笑，主动接过他怀里的阙封悉，背到自己背上，抬手召出飞行仙器，一步跳上去，“我也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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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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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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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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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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