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右之从善如流,坐到英娘子对面,开口却是:“昨夜娘子只怕并不是没有脱身的办法吧。”
英娘子愣了愣,旋即从容笑道:“小三元果然聪明过人。”
闵右之拨了拨茶盖,实际上昨晚那个时候情况过于紧急,是以她并没有反应过来,可后来平静下来再一想,英娘子作为一个淸倌儿身份的花魁,只怕楼里就等着将她的初夜买一个好价钱,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落单,就算是被王家的人算计,也不会一夜都没有风声,只怕早就把白石城翻个个儿了,也只有王尔贤那种蠢货会以为英娘子一夜不归,楼里还不急不找的等着他去谈价了。
所以英娘子故意来到她这里,必然是有些话要对她说,难怪昨晚欧阳钦明那老头子一脸揶揄来着。
闵右之反应过来,倒也不怒,毕竟英娘子身份特殊,有些东西,她能探听到的自己还真不一定能知道呢,闵右之现在最缺的,就是向外获取消息的渠道,接下来就要看英娘子给她的消息,是否就是她要的了。
果然英娘子见她半晌没有出声,自己先忍不住道:“奴家有一些关于王二郎的话想告诉小三元。”
闵右之不置可否:“愿闻其详。”
这下子英娘子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她昨晚分明见这小三元和那个王二郎有些隔阂,这才下了一招险棋,将宝押在闵右之身上,这闵小郎看起来并不是很急切的样子呀!
闵右之并不是不急,而是英娘子找她提供消息,总要有些要求,她得知道英娘子给出什么筹码,提出什么要求,是否对等,才好谈呀。
果然英娘子按耐不住,先一步开口道:“小三元可知,王二郎从前在书院一向跋扈,于学业上也是荒废较多,怎么这一次院试就能排在五十多名这样的成绩?”
闵右之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英娘子再次哽住,本以为这小三元虽然学业上聪明,可到底年纪还小,应该好拿捏,谁知她竟端得是八风不动,人一冷静下来,连昨晚表现出来的一丝活气都没有了,反而给她一种似有似无的威压。
但事已至此,英娘子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下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脆声道:“昨夜王二郎与奴家饮酒,说是别说区区一个院试,就是乡试会试,他也必过无疑,叫奴家放心跟了他,往后有的是享福日子,奴家竟不知,一个后院儿里养了一院子小妾通房,日日耽于美色的学子,竟比小三元这般勤勉好学的学子还要有把握!奴家实在好奇,忍不住想来问一问小三元,现在科举竟然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吗?”
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闵右之,这她倒是拿捏得不错,似闵右之这般勤勉且学得很好的学子,天生自有傲骨,最是瞧不起考场做手脚的小人。若是从前,闵右之只怕面上不变,心里早就怒火翻腾了,可王尔贤考试作弊这事儿,闵右之早就自己推断出来,英娘子这含含糊糊的往那个方向指的话语,实在没什么筹码,但闵右之还是问了一句:“娘子想让在下做些什么?”
英娘子再次一噎,愣是半点看不明白这闵右之了,旁人谈起这些事情,总要委婉一点吧,可这家伙,竟然半分掩饰也无,直接问了出来,她只得努力调整状态,去适应闵右之的节奏:“不满小三元,奴家是五岁上才被拐到红袖招,儿时的事情大抵还记得住,”说到这里,英娘子似乎陷入回忆里,眼神悠远的飘向远方:“奴家记得,那时虽然家贫,可父母十分恩爱,奴家还有一个哥哥,对奴家极好,那年元宵,全家一起去灯会,奴家喜欢一个灯,叫父亲去猜谜,母亲似乎在和旁边卖糖人的老人家讨价还价,想为奴家买一只玉兔糖人,奴家和哥哥站在河岸边等,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捂住奴家口鼻,将奴家拖走,哥哥追啊,喊啊,可是灯会上太热闹了,父亲母亲都没有注意到。”闵右之注意到,英娘子握着茶盏的手抖了起来,可见这段回忆给她带来的阴影很大,她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下文。
英娘子很快平复心情,接着讲述:“后来奴家就被迷晕了,再醒来,奴家就已经在红袖招了,本以为奴家也要和旁的女子一样,到十四五岁就要接客,幸好,奴生得这样一张脸,妈妈让学琴棋书画的时候,奴也勤奋,渐渐地,妈妈就生了将奴家培养成花魁的心思,奴家一向讨巧,所以妈妈也信奴家,让奴家一直不接客,就连出席宴会,也要一掷千金才能让奴露一面,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奴还有一年及笄,可暗里等着拍卖奴初夜的老爷郎君们,已经出价到了三千两……”英娘子喝了口茶,看了看闵右之的脸色,闵右之依旧静静的看着她,一双黑曜石似得眼睛平静的望着她,似乎在鼓励她说下去,也似乎在听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这反倒让她有了继续讲下去的勇气:“奴家知道与小三元不过见了不到三面,就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有些交浅言深,可奴家实在没有法子了,若是奴家被拐的时候年纪再小一点,还不记事,又或者奴家干脆就是被家人卖到红袖招,奴家都没有什么心思了,可偏偏奴家在那个年纪被拐卖,又偏偏奴家本来拥有那样的家人,奴家分明可以过上平凡又安心的日子,却被迫要在这楼里浮沉,奴家不甘心,这些年来,奴家没有一刻不想着回家,可是楼里的姐妹要是敢逃,那下场奴家看到过几回,再不敢动逃跑的心思,只是不想有朝一日找到家人,可自己却是一副残破的身子,叫家人蒙羞,奴家不求小三元为奴家找到家人,只求小三元——包了奴家吧!”说到后面,她干脆朝闵右之跪了下去。xǐυmь.℃òm
闵右之看着英娘子,故事很惨,她听了也忍不住愤慨,女子被拐,从古至今以来都是悲剧,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全天下的拐子都死绝,但对于英娘子的话,她依旧有些半信半疑,只得待后头让七方去查查便知,现在重要的是——
“那么娘子能为在下带来什么?要知道,闵家虽然有钱,可父母大抵也不希望自家儿子不过将将九岁的年纪,就在楼里包姑娘了。”闵右之似笑非笑。
英娘子的眼里燃起希望,看着闵右之道:“奴家常年在楼里倾轧,就算小三元包下奴家,可奴家还是会去一些大户人家宴上表演,大人们都不将青楼的姑娘当人看,有些话,也会当着奴家的面说,再者,奴家在楼里也有不少小姐妹,须知这世上最好探听消息的时候,就是在床上,小三元要走这条路,奴家能探到的消息,小三元现在用不上,早晚也能用得上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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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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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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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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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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