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过来须时辰,此刻所获实乃昨夜情形,韵水城那头,恐怕已有新进展。
“宫门前如常,今早无人至?”
安度昨夜实在意料外也在情理中,以顾星朗治军之法和对霁都把控,短时间内策反禁军绝非易事,纵有人敢,寡不敌众。至今晨阮雪音已九分确定,祁国倘生变,关窍不在禁军。
“夫人妙算。”涤砚紧随阮雪音行进,话比步子急,“约莫半炷香前臣工们陆续至,称韵水局势已然这般,不可不定策,偏君上与相国皆不在、柴将军又领兵赴南境,现下能做主的,”
他停在此处。
四夫人尊贵,于礼制上高过亲王,但真遇国策决断,亲王在朝中之威望号召,大过后宫嫔御——除非中宫,尚有机会斡旋。昨夜拥王并柴瞻携百官请旨,最终服从自己与顾淳月决断,已算给颜面;且昨夜师出之名是救君,今日所请——
涤砚转述得很明白,为韵水局势。段家内斗葬送社稷,肖贲作为祁将领两国兵士驻守国都——玉玺兵符在手,只待君命。
“拥王来了么?”
“是。”
“昨夜——”
“依夫人吩咐,两头都盯着,拥王与信王,并无往来。”
“长公主已经前往正安门应对了?”顾淳月昨夜回来后歇在灵华殿以北的九刹轩。
涤砚眼瞧阮雪音事事有数掐算在心,踏实不少,“是。”
“你陪本宫回折雪殿,亲自请瑜夫人去,就说君上的意思,若遇国事,辅佐定夺,昨夜没提,只因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涤砚来请,纪晚苓推脱不得,匆匆拾掇了离开。雪后初霁,云玺将芳蔼郡主裹得扎实,抱了出去看宫人们堆雪。竞庭歌与阮雪音独处暖阁,都没睡好,各据一方,两下相视。
“也是奇,局面紧绷至此,一个定夺过去便是大祁取白的剧变,你倒不露面,让那两个应满朝祁臣。”
“长公主姓顾,瑜夫人姓纪,与满朝文武原本目标同一,都为国家计。我有何不放心?”
竞庭歌一声嘶,“好家伙,你也赞同就此取白了。”再忖恍然:“是啊,顾星朗在霁都时就放豪言要助,动了真格出援兵,然后为保女君亲自护送,不惜做出深入对国境的架势以至遇险、生死未卜,已是当够了好人、摆足了友邦仁君之义——如今祁臣们争气,暗地里手脚果然闹得韵水收不了场——面子里子都全了,岂有不顺水推舟之理?”
她略停,
“究竟是顺水推舟还是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祁君出门天下知,以顾星朗审慎和他决策前朝堂上风向,怎会不妨内部生乱,又怎会全无准备?他必将祁臣中有人会插手韵水算进去了,也就算到了今日局面的可能。成与不成,总归进可攻退可守;对段惜润,他是可保可不保,因势利导,反正不坏自己名声;至今仍不露面,目的已经达到——予祁臣们不断进言决策的机会,以救君和援助为幌子持续往韵水加码,一应变数皆是大势所趋,并非祁君出尔反尔。”
她自昨夜开始复盘,至今晨不见霁都起变、反听闻韵水尘埃将定——整局首尾相连,可以尽情推演。
阮雪音也是到今晨方觉顾星朗或在顺势改策。
他从来要统青川,只是不推崇征战;如今有牌有人有局堪用,没有不将计就计的道理。但她确定是顺水推舟,并非从长之计,至少出霁都那刻他是真心要护段惜润。
——是么?她自信了解他,有时又怀疑。他展现给了她属于顾星朗的全部,却该并没有给出属于祁君的全部。他讲底线更讲利弊轻重权衡,最早驳斥祁臣攻白之谏,驳的是举战,如今祁国暗手以模糊的至少明面上未抗君命的“智取”将场面推动至此——算是完成了一轮君臣博弈,双方都留着余地。
而顾星朗无任何必要在这种利局下执意救白国。
便如竞庭歌言,在整个大陆看来,祁君尽了力,没有背信弃义。
是哪一刻移了走势?
宁王南境死谏时吧。如此急赤白脸地劝谏,太像初阶试探,他该是在那刻察觉信王或其他激进的祁臣不敢真将“抗旨”做绝、应还有暗招,才重定策略,假入白国而其实藏身国境内,静观其变,两手准备。
唯二的不确定是——
“信王究竟反不反。”竞庭歌读懂她神情,闲闲继续,“会试一试吧。昨夜安生,足见禁军指望不上;但顾星朗此刻确实流落在外,想办法杀了,顺位继承也是一样,总归半个大陆皆传,祁君或已崩逝。”这般说,望阮雪音肚子,
“真有那时,我带你走,不会让孩子受险。”
阮雪音不知她人在囚笼哪来的气魄许旁人安稳。“你倒不关心纪相去了何处。”
竞庭歌一怔,“不是接了你夫君密令,有意消失,促满朝臣工两回合入宫请命?”
一国之相,若非有君命,哪敢于此非常之时不在其位?
须承认竞庭歌方才全套推演没有硬伤,但——
“恐怕不是。”阮雪音轻道。
竞庭歌细觑她神色,嗯了声,“听说你今早出过门。带着棠梨。”
棠梨牵扯先辈谋局是几个月前四人共识。
阮雪音不作声算应。
“刚提纪桓行踪,是因这个。”竞庭歌再追,“什么新知?”
她回家几个月,对这位今年天降的父亲始终如观水中月雾里花;显然顾星朗拜师御下多年,也没吃透他——所以是要借此一局吃个透?正在进行中?
阮雪音尚不确定要否将梦兆与苏姑姑之事和盘托出。而忽觉竞庭歌坦然观祁取白太怪异——扩的是祁国疆土,壮的是祁国国力,她借对白之策挑动此国君臣矛盾已是被顾星朗以改策暂时瓦解——虽不算前功尽弃,到底,终归——不该这么满意?琇書蛧
昔崟国亡,祁蔚南北分之,因都为邻国。
今白国若亡,蔚国难于分羹,因隔着一整个大祁。
不对。是隔着一整个大祁陆路。
从蔚到白,若想不经祁国境,其实有海路可走。而祁东诸城除了沿海岸线设防,并未真正制海——从财力物力到人力,都太耗费,尽管这两年顾星朗其实有意编组舰队、建立水师。
蔚国若能在此关要之时登陆白国,青川格局将又是一轮大改。
“冬来不宜战,且远程航海,兵士辛苦,人数亦有限,真到了白国,毫无胜算。”阮雪音盯紧竞庭歌,“何必送人头。”
竞庭歌不意她话头忽转近乎莫名,眨了眨眼,“偶尔你就有这毛病。认为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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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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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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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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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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