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赶路难探民情,一路上他们有意竖耳,仍因绕城道偏僻未闻多少杂音,顺利出城门之瞬两人同觉宽心——没有闭门,没有约束进出,说明城中兵马如常,禁军还是今上的人。
顾淳风不敢懈怠,出城即往西北方向,全程不减速,反于越障穿林时一再展技巧。纪齐诧于她精进,亦受时局影响,愈发敛色,双双御风并行皆是一脸沉肃。
蘅儿去灵华殿打听完回折雪殿复命,自是殿下不在的消息。
阮雪音哪肯叫淳风受险,当即命棠梨去挽澜殿找涤砚,确认公主下落。
粉鸟便在这时候破夜色归来,如常落在寝殿东窗台,幽鸣一声,这头暖阁内除纪晚苓外两人都辨得分明。
“夫君传信回来了。还不去看?”竞庭歌笑笑,“你们俩两头控局,凭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散了,偏不自信,抓我来充数。”
阮雪音懒与她斗嘴,起身回寝殿;纪晚苓眼瞧她身怀六甲不得消停,待人走远,淡叹道:
“说你唯对阿岩与她关心吧,你却不惜在她临产前搞出这么大动静;说你六亲不认吧,”
她转脸望竞庭歌,有那么几次了,哪怕对相国府,这丫头也分明有考量、留着余地。
竞庭歌没等她措辞,就着对方顿势道:“我这次又可能会死。”
她太平静,而纪晚苓已开始习惯这场亲缘与站位的割裂,亦平静:“你既铁了心效蔚,就不该孤身入祁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且不论满国祁臣,单是君上与你师姐——一对一尚难定输赢,何况你要一人对他们两个。”
所以夏时惨败,折了阿岩。还是阿岩的问题本就在她预料中也做好了准备接受?
“那丫头此前是没有出过手的。”竞庭歌闲道,“所以上回合我只是输给了顾星朗。”
纪晚苓盯着灯火中她与自己分明不同却血脉相连的脸,“看样子这回合,是君上以一子之差输给你了。”
竞庭歌单手托腮凝灯火,“他又不会有事。若说我赢了什么,不过就是损祁大势,埋了些隐患供他此后几年烦心。”
这般轻描淡写,根本是大赢后的高姿态——动顾星朗执政理想根本、将不可能一劳永逸解决的矛盾激化至明面,比一夕论输赢的阴谋阳谋不知深远几何——御风者御势,傻子才争回合短长。
所以她说“又可能会死”——是顾星朗经此役归来真可能杀她。
所以早先阮雪音说只要他平安,她就放她走——她料想顾星朗这次或不会放过竞庭歌,打算先一步放她走——抓竞庭歌入宫,为囚也为护。
纪晚苓只觉心惊。情意谋算生死抉择,多少暗涌已经奔腾过了,而她后知后觉。她总以为顾星朗与阮雪音这场历过惊涛骇浪的情已经无坚不摧到只可能败给时间——原来不是,他们两个之间,从没少过计算,哪怕这些计算并非恶意。
深爱互信又全然持有自我。
或许这才是非卿不可的原因。
数千里外韵水城,夜幕始沉,段惜润下了罗浮山。
她自幼于容貌上受盛赞,面上不显到底自矜,二十年来对这张脸呵护有加,唯此时烦躁,恨不能更换以便入宫。
“罗浮山,春昼长,风吹兰花满面香。薛礼将军已将话带给之筠了。之筠是太后亲信,受所有人尤其平渡侯监视,若真能出现在某座宫门下接应你,多半是宫里的人故意放饵,等着当场’迎’你归朝。这一步,走不得。”【1】
段惜润正站在山脚下深林边踟蹰。
本就乏力乍闻人声唬得几乎腿软。
隔着数步距离,她自问从未见过这妇人,只觉对方美而虚弱,贵而贫瘠,唯目光精厉如燃着簇火。
“你是何人?”到底今非昔比,她即刻镇定,微眯了眼睨对方。
“君上可知,去夏珮夫人于凤凰泣重损下捡回一条命,是已故的安王妃所救?”
段惜润不知,一直以为是阮雪音凭多年医药造诣自救,还一度暗嘲本国宫廷秘药不敌蓬溪山衣钵。
她盯着她等下文。
“君上又知不知道,安王妃如何晓得珮夫人有难,即时出手,救了她的命?”
段惜润没心思没时间与她周旋,“你?”
妇人轻笑,“危急时刻不动脑子只知赶路,是为盲目;遇得机缘却因忙着赶路就此错失,不是运气坏,而是心智浅。女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段惜润分明焦躁,也分明被这妇人没由来的威慑力与说服力所威慑所说服。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既近且远的皇宫,盯着对方眼中簇火,“还请夫人赐教。”
“去夏你打珮夫人的主意,知情者只有你母后;你远嫁祁国,回来省亲而已根本没有人手可用,也是用的你母后的人。我方才已经念过了,罗浮山,春昼长,风吹兰花满面香。”
这歌谣是幼时之筠姑姑教给自己的。
所以传信安王妃搭救阮雪音的是她。
“之筠为何救珮夫人?又如何知道安王妃能救?”
妇人笑了,“她听命于我。”
东宫药园案大白于天下的故事并不完整,盖因其中一半讲述都发生在私下,只阮雪音等人知道。段惜润没往那头想,勉力关联妇人前后说辞,“之筠是夫人的人,夫人此时又来同朕讲机缘。夫人是来帮朕的。”
妇人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神情,走近些,递过来件物事。
天将尽暗,段惜润低头之瞬只觉那是张人脸,吓得连退三步。
妇人心嘲,面上不显。段惜润冷静下来方看清是面皮——耳闻过,到底头回见,迈步重过去,胸内仍是狂跳。
“戴好进去,保你无虞。”
东宫药园秘闻再不完整,易容作为最关键环节之一到底为世人风传。“你是文绮。阿妧的母亲。”Χiυmъ.cοΜ
妇人似没料到后一句,微怔,笑点头:“不错。”
“为何帮朕?”
“听阿妧说,当年在祁宫你们交情不错。”
不可能是这种理由,她分明受自己方才提醒。“阿妧还好么?长役过后,再没听过她消息。”青川当世一等一的美人,这样的起落,无尽唏嘘。
文绮方反应她也不知道。整个青川知道蔚君在棉州所纳美人是上官妧的应该超不过十个。
而阿妧终于步上母亲与姐姐的后尘,开始了以面皮为脸的半生。
“你们会再见的。”文绮微笑,“庙堂的孩子们,终要重逢于庙堂。”
段惜润由文绮替她戴好面皮,出深林入闹市,并不习惯。
没有镜,她不知自己是谁,只道是个无人认识的宫婢,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扯谎走进局面未卜的皇宫。
卫兵大队迎面过来时她有些慌了神,确定对方是直朝自己时更开始懊恼轻信文绮。
“满尤姑娘!”却见那领队大步上前,抱拳沉声,“怎这般久?东西可拿到了?”
满尤是平渡侯的贴身侍婢。
白国此朝五位公主,近身侍奉之人皆以“满”字赐名。想及满宜,段惜润心下骤痛,没第二种选择,她硬着头皮答:“拿到了。走吧。”
【1】罗浮山之句化自白玉蟾《青华吟》首句;之筠这个人物最早出现在412此去尽余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青川旧史更新,第七百零二章 庙堂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