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有些偷偷摸摸,怎料上面却鼓励,甚至另辟了几处地方,筛选出当真手艺佳者为讲师,就此将讲堂扩散开来。
到五月中,霁都城内制香的热闹传得大半个祁国皆知,附近城郡亦来取经,上至官员,下至商人,乃至民众。琇書網
以至于设香课、开讲堂的题目就此上了朝议,柴一诺以自家妹子堂堂课不落的例子述香课之妙,又道这类讲堂实可作为授女课的场所——
琴棋书画、茶艺刺绣,历来只大族闺秀钻习的技艺,让普通人家的女儿沾染些,于百姓也是福祉。
再兼大祁疆土扩,祁西新区自有一套治理之法,那头小姑娘们都开始习浅显医药术了,祁中、祁东也该跟上才是。
真正起作用的是最后这段。
妇人们学不学香、精不精女子技艺,于朝臣们而言是不登大雅堂的事;但融合是大题,祁国东中西三块这么一摆,治理以同策,仿佛便成了应有之义。
一时举国设女子讲堂的初议定下来,先于霁都及周边城郡试行。讲师从霁都城内珮夫人茶室中的得意门生里筛选,其他技艺譬如琴棋书画,有擅者,皆可报名自荐为师。
总归是些民生事,且很可能不长久,议了定了,执行下去,没人再多做文章。
而五月二十五皇家祭礼,紧接这一波热闹浩荡荡铺开了。
原本钦定的宫内漱瞑殿行祭、只宗室参与,经太史司和礼部司一通严谨筹划,最终变为漱瞑殿奉牌位,然后满朝文武随今上、一众皇亲共赴定宗所在的沐陵祭陵。
每朝帝后牌位其实都供在奉先堂,所以昔年顾星朗带阮雪音入寂照阁,自罚长跪也都在奉先堂。【1】
漱瞑殿更像一个专为祭祀准备的宫内所在,比如五月初四战封太子祭就年年在此处。
所以漱瞑殿奉牌位,本身已是一项仪程——
由国君将定宗、惠皇后、战封太子的神龛从奉先堂请过来,再领宗室跪拜默思之礼。
按理顾星磊的牌位不能供在奉先堂,因并非国君,不合规矩。
是顾星朗登基后的裁夺,属于破例。
五月二十五卯时三刻,漱瞑殿祭礼始。宗室皆至,天未亮透整个皇宫已是礼乐氤氲一片。
入巳时,满朝文武素服候于宫门外,君辇出,车马泱泱前往沐陵。
到陵园已是大半日后,按规矩,君臣分路段下马。顾星朗过陵寝门,于明楼前立定;皇亲、群臣分两翼,陵寝门前立。
国君行三跪九叩礼,礼毕退东侧,待奠几、酒盏摆好,再回拜褥上跪,祭酒三爵,每祭一爵,各一拜。
与此同时王公大臣于陵寝门前紧随君上叩拜,行礼举哀都须踩着明确时点。诸王最前站着两位夫人,纪晚苓在右,阮雪音在左,显然以“右为上”的传统昭示位分高下。
境遇却相反。
而陵寝门内的顾星朗正当年,祭祀大典却无中宫相伴,夫人位上亦不过寥寥两位,膝下更无一儿半女,与大祁之盛世气象实不匹配。
众臣工垂眸思量这幅画面,再次忧心上浮,以至于太史司官员正声念颂文——
顾星朗的亲笔,为悼父兄作,分明动人,文采昭昭,老臣们却是越听越忧心,近乎涕泪,深觉放任少年主君这般妄为是愧对了先君。
便在祭礼结束、日暮西垂、君臣依次要退出陵园之时,修撰出身而今为礼部司长官的两朝老臣严隽出列,怆然道:
“自君上承大统,今已第八年。大祁幅员愈阔,国力日盛,乃君上夙兴夜寐之功。然美中不足,承泽殿至今无主,老臣夜来秉烛,辗转难眠,只觉有负嘱托,他日地下面先君,无地自容。君上,”
严隽已近六旬,明年便该告老,历来受朝野敬重。这般说,提素服跪,声声泣:
“还请君上,尽早确立中宫位,绵延子嗣,盛我大祁香火。”
定中宫的意思不止于立后。
是让后庭大权有人掌,皇后也便能做主为君上择美人、充盈后宫,真正开枝散叶。
黄昏静谧,陵园附近更只问鸦鸟偶鸣。两翼臣工中渐或有啜,是无声附议,汇入暮春晚风中别具哀恸意。
“严卿所言,深得朕心。”半晌顾星朗道,因居高处,其声尤显得空明,“中宫之题,朕素有考量,众卿谏言,也都有计较。一议再议,说不得哪日就定了。”
此言一出,整座陵园俱是一凛,便连三王周遭空气都有些滞,盖因个中意味,分明已有七分定夺。
而照如今局势,定的极可能是——
“臣以为,”又一人出列,正是谏议大夫杜晟,去岁鸣銮殿辩时阮雪音应对的第一位,“瑜夫人才德兼备,贤良端敏,实是中宫之位不二之选。”
群臣中附和者众。
纪桓立右,诸臣之首,如常不附,端容敛色。
纪晚苓垂眸欠身向顾星朗,“杜大人抬爱,臣妾愧不能当。”
“瑜夫人若不能当,祁国后庭无人能当。”又一道熟悉音色起,御史丞肖子怀,鸣銮殿辩时的第二人,“珮夫人精药理通政务,在宁安辅佐朝臣们治理新区颇有建树,如今又设讲堂、授女课,以才德论,确也出众。然,”
好话是都说尽了,功勋一项不落。
所以接下来的“然”,才中肯,公允之言。
“自来中宫之位,讲才德,讲品行,讲门第家世,须考量处,不一而足。”已经非常嘴下留情,一句门第家世将不能说的血脉、出身全盖了,“相权之下,臣也以为,瑜夫人更合中宫之义。”
淳月与淳风并立三王和顾星漠之后,心绪各异,都下意识望顾星朗。
“去岁鸣銮殿辩,”只听杜晟复开口,“珮夫人虽有被构陷之嫌,此案也因证据缺失终作罢,到底,”
他素有直谏美名,话多且重亦属寻常,
“专宠日久,至今无所出,以后妃之德论,失德也。”
于阮雪音诞育子嗣一项,祁臣们心态其实复杂。便如当日顾淳月与阮雪音西园中对谈,有与没有,都叫人愁。
那便只能先解当下难,将无所出的罪过明确,至少保住中宫位。而无所出一项,有意还是无意,经鸣銮殿一役,也很值得推敲。
陵园复寂,话至此,再火上添油是为相逼太甚,闹大了于融合不利。
顾星朗待要开口。
阮雪音半步上前,轻一福,“君上,”
顾星朗看着她。
此题难辩,已是进了死胡同,除非。
“臣妾或已有孕,只不确定,故一直未禀。”
【1】311二入寂照阁(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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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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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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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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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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