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手中握了件东西。
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顾星朗没有注意,此刻看见了,动眉心凝神。黑乎乎,泛着暗泽,形如梅花斩半,边缘半粒深红晶莹的蕊。
“这是梅符?”
他问出来便觉荒谬,阮仲再是想讨她欢心,不至于送兵符。
“假的。”阮雪音答,“救竞庭歌那次用过。今日没法故伎重施。”
若只是宗室私兵,不受梅符约束,一心截人更不会买账;若是阮仲的招,那么他知道自己有伪造的左半梅符,会提前嘱咐,那些暗渡陈仓的崟兵也不会上当。
“但可以试。”顾星朗冷声,“私兵不受梅符号令,官军却是见左半梅符如见君上。你此刻站在二楼亮符让官军停手,他们都会听,至少会暂停,若是没人听——”
便证明他们确定阮雪音手中梅符为假,证明阮仲嘱咐过,证明今夜黑手九成是他。
有必要么?阮雪音看着顾星朗。
没必要。事已至此尽可能带阮家宗室活着离开为要,是否阮仲秋后再算不迟。
但顾星朗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你不想试。你不愿意是他。”
阮雪音站起来,“是不是他我会亲自问。此刻我们——”
“你亲自问。”顾星朗重复这句,也站起来,“是啊,谁问都不行,你问才可以。你终归待他不同了。他对你多年惦念为你起兵夺位,一整个雩居香花不断如今整个青川都知道他想要你。很风光吧。他是不是还说要等你,说我身边有晚苓你我迟早要生龃龉?”
顾星朗怎会在这种关头失了控力说这种话?阮雪音很想拉他归智,却鬼使神差道:
“难道不是么。瑜夫人不是永远在么。她也是你的夫人与你近二十年情谊,这么长的一生你打算如何,一直像今日般保持距离却相互关怀,有帝妃之名不知哪一日就可能成帝妃之实?”
任何时候她都会顾及纪晚苓安危,这是为人准则。但方才那样的时刻,她无论如何要把她安排去竞庭歌那里才放心离开,是为顾星朗。因为顾星朗不允许纪晚苓遇险,因为纪晚苓出事他必会难过痛心,所以她得做这种万全安排。
太不智了。她脱口讲出这些话,当即懊悔;眼见沈疾忙于局势又碍于臣子礼数已经退至楼廊尽头查看,强行转回正题:
“我刚说会亲自问他的意思,是阮佋禅位那晚影宸殿内他答应过,目标一致,保阮氏保崟国。如今阮家出局而崟国尚安,是情势所迫,已算最佳结果。他不该再赶尽杀绝。”
顾星朗也自瞬时失态中恢复过来,静声道:
“你想拿假梅符于必要时争取一线机会。那些揣着密令今夜无论如何要灭了阮家的崟兵若肯给你半刻,你至少,要救阮佋和姝夫人的命。”
“是。撇开失手误伤,真正的私兵和祁兵都不会杀阮家人。若有人动手,就是这些一路护我们的崟国官军,和可能混在私兵中的地方军。我想试试。”
宗亲之中已经有人死了。沈疾大步回来禀。
顾星朗看一眼阮雪音。
阮雪音转身下楼。
她很清楚阮佋在哪一间。沈疾说还没见他被人带出或自己出来。
灯火通明,推开门阮墨兮和姝夫人都在。
一家三口,还是少时所见融融。阮雪音依稀记得羡慕过,尽皆沦为烟尘了。
“以为你走了。”阮墨兮冷声。
“怎么没走。”阮雪音径直问阮佋,“那些人不是来接你的?”
“有人进来接再走。贸然出去,刀剑无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发的阮佋与姝夫人同坐像差了整整一辈。
“已经有宗亲被杀了。”
阮墨兮变色,“手误?”
“不好说。”
阮佋让皱纹挤变了形的眼眯起来。“顾星朗怎么说。”
“他认为是阮仲。”
阮佋哼一声,沉沉笑起来,“好反应。所以他待如何,将计就计让我们死了算了?”他这般说,再哼,
“不对。今夜阮氏若灭族,责任在他。他会尽力保我们。但怎么保呢,兵力远远不敌。”
“兵力不敌是死题,保不了。宗亲们并不知陷阱存在的可能,知道也未必信,多数还是会选择跟所谓的救兵走。若此刻外间杀伐不是手误,他们在劫难逃;你与姝夫人,只能靠我们俩硬挡。”阮雪音看一眼阮墨兮。
阮墨兮一怔,惨笑,“我顶什么用,他已经丢下我自己走了。还是你有福气,我刚过来,见祁君陛下端坐二楼。”
慕容峋不会无情无义到直接走人,定问过她,她自己不走。
“你都知道回来,我堂堂八公主,怎能抛下父母。”阮墨兮起身走到阮雪音跟前,下巴微昂一如多年骄纵。
到今日此时阮雪音才觉得她或非故意。习惯罢了。被宠上天的金贵女儿家哪懂谦和。
“不出去便不会被误杀。”阮雪音淡声,“我们就等在房中,直到结束,或者有人进来。”
那两名兵士破门而入是在一盏茶之后,见阮雪音和阮墨兮也在皆是怔愣,旋即快声请阮佋同他们离开。
阮佋一时没动。
“官军势众,我等已快不敌,还请圣君速动身!”
这是一个赌。
他们可能真的是私兵,跟着走,真有可能逃出生天自此脱离挟制。
也可能出去至无人处即被斩杀。
阮佋站起来,姝夫人随之站起来。
阮墨兮欲张口拿不定主意,慌望阮雪音。
阮雪音忽抬手将乌沉沉符节丢出来。
符节落地,半朵梅花。两名褐甲兵士俱是一愣,对视一眼。琇書蛧
私兵们不会这种反应。阮雪音张口:
“这梅符是假的,想必你们知道。今夜大局已定阮氏必损,论差事,交得出手。但圣君和姝夫人,本宫与蔚后一定要保,三国边境大军屯驻,你们想清楚。”
二兵神色由怔愣至恳切,一抱拳,甚焦灼,“我等奉命前来营救圣君,还请圣君——”
“把这枚假符拿回去。”阮雪音打断,“二位负责来杀圣君,必居要位,至少也是崟君陛下看重的勇士。便将此符带回去,君上看了自然明白,圣君和姝夫人的差,你们交得了。”
【假梅符阮仲曾仔细看过,470蛛网,再见必然认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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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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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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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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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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