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数里不乏阮仲的反对者。改制禅让被提出来后这群人中又有意见分化,以至于此刻场面太平,竟无人出列发难。
或也因祁蔚二君当前,边境纠葛突生,存国难隐忧故。
阮仲也便乘势携众人往宫中去,近影宸殿时吩咐引贵客们至福熙暖阁暂歇,自己同圣君并太子妃前往东宫主持局面。
“雪音你要去么?”阮仲问。
按理该留一位阮家人作为东道主陪伴国宾,阮雪音和阮墨兮都是合适人选。然太子薨逝多少蹊跷,阮雪音精通医药又在太子犯病前拜访过,于情于理该到场。
更何况,她想去。
竞庭歌也想去,苦于无堂皇理由,眼见两拨人就要分路,一拉阮雪音:
“我困极了,去你那里睡会儿?”
竞庭歌少时来过崟宫,自也知道雩居所在。从此处往雩居必经东宫,到时候再借机跟进去。
阮雪音岂猜不到她盘算,略点头又问阮仲意思。师姐妹借床小睡而已,没有拒绝的道理,遂各自东西,白发的阮佋不挪步,慢道:
“朕便不去了。是何结果,定夺了来岱庐报一声。丧仪如何安排,也给个确切说法。”
“圣君确定不亲临定夺。”阮仲道。
“人死无可挽,徒添伤感。缘故、目的、是否还能作为刀刃,留给你们这些需要的人用罢。”
太子妃出宫禀报,东宫内坐守的是姝夫人。
天色尽黑,姝夫人难得未着红,一身素袍立在东宫门前如暮时烟尘,肤色更比常日里显得白,刻意抹淡的唇脂仍难掩其美艳无匹。
“她倒驻颜有术,这么些年不见老。”竞庭歌远观低语。
比之二十娇花自然见年岁,放在四旬佳人里却出类拔萃。今日之前阮雪音对她容貌、言论、行事皆无兴趣,从此刻开始,却要字字留心了。
对方遥望圣驾至,快步下台阶迎,行礼毕发现只有几个年轻人,颇怅惘问:
“圣君不来么?”
“圣君疲累,也恐见太子伤感,回岱庐了。”阮仲道,“待诸事安顿,朕自会遣人去报。”
姝夫人点头,“也好。”又细瞧竞庭歌片刻,微笑,“许久不见,竞姑娘已出落得倾国之色了。”
竞庭歌上一次入崟宫是十一年前,确实久,足叫人喟叹时光。
“不及姝夫人几十年如一日容色倾国。”竞庭歌也微笑,因太子亡故,不敢太过,“多年前崟宫一面,一直记得太子憨直友善,今日闻听噩耗,实以为憾,便求了崟君陛下恩准同来探视。”
人已故,探视之词并不算妥。最重要的是阮仲从未说过允她入东宫,此一番临场发挥实在出人意表又切实有效——
毕竟是友邦贵宾,阮仲不好当场拆台说并无此谕;人已经到了东宫门口,更不好遣人强行送竞庭歌去雩居休息。
只得认栽,一行人沉默入大门。太子阮佶被发现薨逝是在申时过半,距离此刻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御医们乌沉沉候在前庭,见圣驾跪拜,为首的太医令絮絮讲述太子近日病情,又将先前入寝殿所察仔细禀了。
“君上与圣君皆不在宫中,臣妾慌张只得传太医令来瞧。未得圣谕擅作主张,还请君上恕罪。”
太子妃面上哀戚,一壁说,便要跪,被阮仲虚扶阻了,垂眸更低继续回:
“殿下素有午睡习惯,今日到了该起时却未起。臣妾初时不觉得怎么,只道他近来诸多不适喝了药贪睡,没去扰;直到申时都过半了仍没动静,方觉不对,进屋掀床帐看时——”
哽咽声起,太子妃说不下去,姝夫人柔声接:
“近酉时东宫人来报,臣妾也唬得一跳,唯恐是太医院出了纰漏,赶紧过来瞧。待确认无误了,不敢耽搁,让太子妃驾金玉驰出城禀报也是臣妾的意思,君上——”
“事出突然,已经十分妥帖,姝夫人辛苦。”阮仲静声,“太子此刻入殓了么?”
太子妃茫茫然拭泪,“君上未至,不敢妄动。”
阮仲蹙眉,“还在寝殿?”
“是。”
“既来了,去看看吧。”
也不过一个多时辰,正值严冬,纵有地龙室内仍不算热。阮佶面容安宁,胖乎乎圆脸上眉眼舒展,只像熟睡。琇書網
唯不闻丝毫生息。
阮仲和阮雪音皆为弟妹至亲,直接行至榻边。阮仲稍递眼色,阮雪音会意,跪下轻拉阮佶冰凉的手,似在惜别。
阮仲是国君,跪不得;阮雪音跪却在情理中。她拉了片刻,站起来,无甚表情,阮仲遂道:
“太医院既查实无异常,这便让太子入殓为安吧。丧仪必得隆重,合宫皆着素服半月,禁歌舞,斋戒三日为太子祈福。”
东宫丧事不比国丧,依照青川皇室数百年传统本只须一家服之,如此旨意,算是极尽哀荣。
定论出,冷寂而至于萧索的东宫忙碌起来,几人复至前庭准备往福熙暖阁,竞庭歌向阮仲拜道:
“庭歌请求入药园一观。”
阮仲微讶,半晌道:“药园是圣君所辖——”
“如今陛下才是崟国之主,崟宫各处哪怕犄角旮旯,都是陛下所辖。”
在理且说得人心上熨帖。“但药园有门禁,还须圣君——”
“小雪进得去吧。”竞庭歌快声。
钥匙确还在阮雪音这里。那晚之后阮佋持续深眠,根本没机会还。她不答算是默认。
“饶是如此,依然要着人去岱庐请示,方显尊重。”阮仲极坚持。
“陛下是因满朝文武还乌泱泱跪在外头,格外要对圣君尽孝达礼?”竞庭歌语带戏谑,
“莫说陛下欲改制禅让已是坏了阮氏纲纪,无须再做这种功夫;单说药园,早先在最欢楼圣君述过往时一屋子人,东宫药园怎么回事,恐怕不久便要传得青川皆知,哪里还用藏着掖着?”
也很在理。阮仲看一眼阮雪音,阮雪音一福,
“陛下若有兴趣,可同入一观。”稍顿又道:
“姝夫人也是。”
姝夫人似意外,一怔,点头,“确是个稀罕地方,乐得一观。”
“为何叫了她一起?”四人穿幽林往药园,竞庭歌低声。
“她有门道,你去聊聊。她对你不熟,你问更容易出东西。”
竞庭歌挑眉:“你这是画的什么网,就因为她会看面相手相天象又怂恿了阮佋送你上蓬溪山?”
“这还不够么?”
竞庭歌一怔,“够了。”遂依言快步朝姝夫人去。
阮仲慢下来,到了阮雪音身边。“你都判定无误,看来是没有蹊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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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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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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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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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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