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裙衫碧绿斗篷似十二月封亭关独一的春色。
但她眸色暗沉,仿佛春色尽时。
慕容嶙闻言转身,挑嘴角笑了:
“祁君陛下同意,本王自无意见。只是本王瞧瑜夫人方才挽弓姿态,应该不擅射箭,用不了落日弓为战封太子讨命吧。”
纪晚苓不急回应,转身向沈疾:www.xiumb.com
“有劳沈大人。”便抬双手递弓。
沈疾一怔,望顾星朗确认对方允准,快步过来接了弓,却听纪晚苓又道:
“大人可带了什么好用的兵刃,适合女子,无须技巧力量便能一击毙命。”
沈疾有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去秋祁北边境被顾淳风夺了后就没再要回来。
自然。
所以没有适合女子用来一击毙命的随身兵刃了。
他摇头。
“瑜夫人若不嫌弃,便用本王这把刀如何。”飞雪倾倒,整个山谷似巨盆承接,慕容嶙一身玄衣立于其间,看不分明,只手中刀刃寒光映雪。
玄色是蔚君用色,他这般穿着,其实僭越。也怪,到此刻所有人才反应过来他穿了玄色,才觉僭越。
却是无关紧要了。
“此刀名孤鸿。”慕容嶙继续,“看着长且沉,叫人误以为笨重,其实轻盈,也锋利,瑜夫人双手握刀稍用些劲,足以一击毙命。”他抛刀半空中然后反手握刀刃,将刀柄对着纪晚苓,
“请。”
纪晚苓没迟疑,抬步过去伸手接刀。
“晚苓。”顾星朗终开口,“你从不动兵刃,”不合适,很难一刀了结,于自己也是折磨。
他没往下说,但场间众人都听懂了。
“多年夙愿。”纪晚苓淡笑,“还请君上成全。”
顾星朗再张了张口。
归于缄默。
“方才上官相国说及五月初四伏在雪峡的弓弩手,被肃王打断了。”纪晚苓重看慕容嶙,
“若妾身理解无误,是肃王安排的吧。”
事已至此,该认不该认的,通通认下便是。慕容嶙笑答:
“是。”
稍顿又道:
“总归这一段要载入青川史册,还请诸位听好了,”他忽高声,“祁太子顾星磊是我杀的!蔚国慕容嶙!”
似乎快意,他长声笑起来,笑声巡山谷,回响与飞雪共震。
纪晚苓握刀的双手颤了颤。她咬牙,将孤鸿举起来。
“我不会砍。”她声也颤,抖着雪声风声。
“那就刺!”慕容嶙仍高声答,仍带着快意笑意,仿佛正赴一场平生不曾见的盛宴,“握紧刀柄,对准这里,”他一指自己胸腹,
“使全力往穿了刺,本王必死无疑!”
顾星朗垂落的手指动了动。
但闻极细弱一弧气流声。
是纪晚苓再近两步将刀尖戳进了慕容嶙腹部。
只能叫戳。因为仅刀尖入腹,大半刀身还在飞雪中。
力量太小。
也许是紧张。
又或因过分缺经验。
她握紧了刀柄再往里。
几乎没动。
又想拔出来再刺。
拔不出。
慕容嶙伸长手握住了腹部外刀刃。
“你记住欠我什么。记住今日此刻此情此景。”却看向了慕容峋,“若没做到,我和父君会在地底下等着你三跪九叩来谢罪。”
他说完这些,不再看谁,散了目光望漫天大雪,
“春去矣!”
他那只手握在距腹部极远的刀刃处,忽用力,大半刀身没入,刀尖从后腰正中间穿出来。
鲜血随刀背出,盖了寒光,又淅沥沥滴入浅覆了雪的地面,渗透,凝结,然后被新的落雪遮掩至无。
纪晚苓的双手还握着刀柄,面前慕容嶙大睁着眼看飞雪站得笔直。
她忽觉脱力,两手一松就要站不稳,被人从后托住了。
顾星朗。
太多情绪呼啸在胸腔,八年伤怀、委屈、郁结、怨恨、愧疚、自我说服——
已经辨不清晰,也突然随这一刀穿刺全都落了地化了雪。
她只觉止不住,又不知是止不住什么,反身环上顾星朗埋进他胸口一瞬,眼泪涌出来。
如此景况,没有任何理由将人推开。确切说,当时当刻顾星朗太明白纪晚苓万般心绪,可能没人比他更明白。
也就心无杂念只想要安抚。
他轻拍她后背低声:“没事了。”
这一抱实在自然。自然得像亲人,也像相识相伴过的漫长少年岁月。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阮雪音也这么觉得。
全然理解,也便没什么不好过。但她蓦然想起来阮仲那时候说:
他不是非你不可。没了你,他还有纪晚苓。
应该也是对的。无论何时,他都还有纪晚苓,过去是,其实一直都是。
她站在飞雪中看了半刻,雪絮落进眼睛里。她抬手想揉,怕被人瞧见生误会,没揉,反应过来竞庭歌的脖子还没处理,三两步靠过去。
竞庭歌还站在上官父女身侧,一手捂着脖子,不眨眼盯着慕容嶙笔直的衣袍。阮雪音悄没声拿掉她手开始动作,竞庭歌连嘶几声,终于挤出少许心思偏头瞥她:
“怎么,看见人家卿卿我我难受了,这才躲过来给我治伤趁机抹眼泪?”
阮雪音全神贯注在她脖子上,小心翼翼,“你哪只眼看见我抹泪了。”又蹙眉,“别动。亏得天冷,止血也容易些。”
“咱们都是过客。珮姐姐。”却听始终没作声的上官妧幽幽开口,“你还好些,他至少为你点过听雪灯给过风光无二的盛宠。我是什么都没有过。”
她望着风雪中单手拢翠衣佳人的颀长身影。
“我有过什么呢,父亲。”
上官朔一言不发。
“十几年青梅竹马,同一方天地人间,岂是你们能比。”竞庭歌轻笑,依然望着远处一动不再动的慕容嶙,“早明白这一点,也便省去许多麻烦。”
慕容峋挪动了。
他朝飞雪中静止如雕像只刀背上鲜血还在潺潺的慕容嶙走过去。
到了身前。
开口说了句什么。
距离远,声也低,竞庭歌勉力辨嘴形方读出只一个字。
好像是“哥”。
她心下鄙夷,却见他又张嘴,开阖了几下,比刚才字多话长。
辨不出是什么话。慕容嶙也自然再听不见。
顾星朗终反应不妥,轻扶纪晚苓离怀,忙展眸去望阮雪音。
她在给竞庭歌治伤。脸颊掩在帽沿雪白风毛间看不清神情。
“你先回车里休息。”他柔声向纪晚苓。
该有人来搀的,没带婢子。他看向阔大马车边,那头没反应。
阮雪音恰完成了最后动作,开始收行头回随身锦袋,余光瞥见顾星朗正往车边张望,看情形该是想让纪晚苓回车里。
她心下微动,稍踟蹰,抬步过去道一声“我来吧”,携了纪晚苓往车边去。近马车时果见一直车旁驻守那兵士格外生得秀气,肤白似女子。
就是个姑娘。
对方冲她一眨眼。
阮雪音有些忐忑。
便在纪晚苓上车帘子放下一瞬,只听那娇俏兵士脆生生问:
“到我了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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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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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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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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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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