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后庭,风平浪静。阮雪音抵达折雪殿,宫人们候了一整院,个个喜出望外。
云玺站在最前,脖子伸老长,正是“望外”之典范。许因姿势保持太久,阮雪音出现在大门口时,她好半刻没收回来目光。又过了好半刻,终反应,快步迎上去,
“夫人可算回来了。奴婢本想去宫门口候,又怕去错了门,以往都有说法,这次竟无从打听,只好在殿中干等。”www.xiumb.com
“云玺姐姐盼星星盼月亮,”棠梨也上来,笑逐颜开,“快等成望夫石了。”
“这说的什么话?”云玺白她一眼,搀了阮雪音往殿内去,一壁道:
“夫人此趟在夕岭小住,一切可好?奴婢留在宫内,只怕您换了人伺候不习惯,总想着哪一日还是要奉召过去。”
却全无动静直至归来。她没说出口。阮雪音听出来了,微笑道:
“都好。大部分时间同君上并十三皇子在整个夕岭骑马游春,没怎么住行宫,本来也少带随从。你知道的,我幼年便自己生活,完全没问题。”
云玺眨眼:“夫人学会骑马了?”
阮雪音怔了怔,“没有。”这谎撒不得,太容易穿帮,“他带我。”
只能这么说了。刚讲完一同骑马游春,总不能又说人家两个骑马我在林中赏花。
云玺抿嘴笑:“君上骑术甚佳,奴婢跟随数年,从没见他带过人。自打夫人入宫,样样都是开先河。”
在外呆得久了,甫一回宫,说话行事都不大利索,阮雪音反应半刻这话方觉出来不对,“你怎么也不妥当起来。这种话,以后少说。”
“是。”云玺连点头,“奴婢也不过单和夫人在一块儿时说一说,平日里都是这么嘱咐其他人的。”
阮雪音点头,“宫里一切都好吧?”看上去风平浪静,不知实际情形如何。她问出此话,自觉诧异,盖因这样一句问,太像浮沉深宫日久的后妃之语,潜台词是:
大家可都还安分?有没有人搞事情?
“都好。”云玺答,“夫人随君上去了夕岭,合宫皆知,这期间无人来访。一应是瑜夫人在打理后宫事,春来天儿好,另两位夫人也常出门走动。淳月长公主临盆在即,淳风殿下此期间又去相国府探望过一回,据说是临行前便请了旨的。”
边走边说,主仆二人很快回到寝殿。出门大半个月,走进这间屋子方有了些真切归家意。阮雪音颇觉踏实,由云玺伺候着换了身行头,又打量一遍殿中摆设架上书册,都还是老样子。
她心绪颇佳,旋即想起来一桩事,
“打听一下,淳风殿下今日有没有去骐骥院练马。若在宫中,一会儿我去访她。”
阮雪音迈步入灵华殿大门时,正赶上顾淳风兴冲冲从里面出来。
“嫂嫂我正要去瞧你呢!”她冲上来,拽了阮雪音袖纱一通拉扯,“真的要憋死了。九哥小漠和你都不在,没人陪我玩儿。倒是你们仨,结伴在夕岭游春,独排挤我一个,哪有这种道理?”
顾淳风式言论,纵是歪理邪说也别具感染力。阮雪音听得好笑,由她拉着往里走,一壁回:
“每年夕岭之约是你九哥和十三皇子之约,我已经算跟班儿了,哪还有一带两个跟班儿之理?”
“只能带一个跟班儿,从前肯定是带我,有了嫂嫂,便是带嫂嫂了。”顾淳风撇嘴,“九哥现在,巴不得将你捏成泥人儿揣在怀里,走哪儿都带着。”她啧啧啧,面露嫌弃,“这般离不开,至于嘛?”
这个泥人儿的比方,阮雪音哭笑不得。又忖旁人不知他们的深泉镇、蓬溪山、锁宁城之行,乍看过去,不就是自己得宠连夕岭之约也能跟?
世间万事,概莫如此。外人看热闹,越看越热闹,以为台上那出便是好戏,全不知幕布后面方为真章。
所以知不全者往往乐于开口,自以为鞭辟入里,尽得玄机;反而知深知广者少言,识得乾坤大,更惜草木青。
顾淳风暂时还不属于后者,却也不属于前者——
因为她只是乐得开口,并不自以为是,不无礼,不讨厌。此为另一种可爱。
两人入偏殿,对坐饮茶吃点心。阮雪音不理她揶揄,笑问:“临行前布置给你那些书,都看完了?”
“别提了。”顾淳风唬着脸,“你不在,小漠不在,我一个人看书,全无气氛。看了又没人问,没人查功课,哪有动力啊。”
一番歪理说得声情并茂。阮雪音且笑且摇头,“骑射呢?最近也没去骐骥院?”
“去是去了。”顾淳风一摆手,“但老师不在,我自己一个人来回跑,日复一日,也不见精进。”
沈疾跟他们出去了。阮雪音了然。“纪齐呢?”
“九哥不是赏了他差事吗?已经去报到了,最近都不见人影。不过那个叨叨鬼,不要他指导也罢。”
纪齐去了薛战的营。阮雪音想起来。“这下沈疾大人回来了,我也回来了,你这上午读书下午骑马的日子,又可以重新安排上了。”
“可不嘛。”顾淳风眉开眼笑,“所以听闻你们回来,我挽澜殿都没去,只想来找嫂嫂。”
顾星朗该也没空见你。阮雪音心道。一走大半个月,纵有纪相监国,奏折怕是依然堆满了御书房。恐怕近几日都要睡在奏折堆儿里了。
“说起来,”这般想着,忽反应要事没办,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锦盒放置淳风面前。
“送我的?”
“打开看喜不喜欢。”
顾淳风可太喜欢收礼物了,尤其这种装在锦盒里的,一多半是奇巧玩意儿。她两眼放光,麻利拉开盒扣,一掀盖,却是一枚珠花。
通体银制,不算太亮,状似三片羽毛错落随风起,细巧镂空显其轻盈,又有浅金明黄珊瑚宝石点缀,称不上华丽,胜在别致,且颇有几分朴拙韵味。
“好看啊。”不是奇巧玩意儿,顾淳风略失望,但姑娘家嘛,谁不喜欢珠花呢?她掂在掌心打量半刻,又与袖口羽毛纹样比对,“与我这些宫裙正相称,嫂嫂有心了。”她笑嘻嘻,
“是回宫路上买的?霁都还有这种式样的珠花,我从前出宫,竟然从没见过。”
自然不是霁都买的。好在此题无须她答。“这是沈疾大人买的。具体哪里买的,我没问。”
顾淳风眨眼:“沈疾?他给我买珠花做什么?”想一瞬,将东西放回盒中,“不好吧。这样不算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阮雪音也眨眼。是有违宫规。“我给的也不行么?”
在深泉镇时让沈疾帮挑帮买,确打着自己要补生辰贺礼的旗号。此刻未及时言明,一来想观淳风反应,二来——
珠花到手,她要给沈疾钱两,对方死活不收。不就成他送的了?
“你给的,”顾淳风再眨眼,认真评估,“本来行,但你都告诉我了是他买的,不就成私相授受了?你只是个中间人。”她说完这句,觉得不对,盖因私相授受和中间人这种话,太容易叫人想歪。
好端端买什么珠花啊。
她呆了半晌,灵光乍现:怕是想以此换回他的匕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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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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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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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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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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