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弘七年三月十七是个大日子,至少对祁宫里上万名翘首盼热闹的宫人而言——
君上夜里从折雪殿出来,一路步行,回了挽澜殿。
值夜宫人们当晚便陆续晓得了,亲见的亲见,听说的听说。
而事情真正悄无声息传得角落皆知,是在三月十八晨间。
悄无声息,却是窃窃而鼎沸:
君上从折雪殿出来时神色不豫,
走至清晏亭碰上瑜夫人倒相谈甚欢,
而后独回挽澜殿仍是沉肃。
闲话之语,最容易被描摹得绘声绘色,加上主人公就在戏台子中央,观众四面八方,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很快便出来一个时间连贯头尾完整的故事。
个中缘由,自是合宫好奇,但一来不敢妄加揣测,二来认知想象力有限,讨论来讨论去,不过是些后宫恩宠随流水、伴君如伴虎、点了灯还独占盛宠四个月已够荣耀一生之说。
从清晨到午后,折雪殿宫人们如常在宫中行走,目不斜视,无喜无恼,更没有半句多余话。
“君上同夫人的情分,他们外头人不知道,瞎编排,不必理会。”午时,棠梨带着碧桃从司苑局取了些养护花木的制剂,挑了僻静小道疾走,低声切切。
碧桃连点头,“我自然知道。”凝神想一瞬,又道:“可昨晚是怎么了?君上对夫人一向宽纵,连重话都不曾说,怎会突然——”
棠梨忙竖起食指至嘴边作噤声状,“今早出门时云玺姐姐怎么交代的,全忘了?”声量更低,
“随便旁人怎么说,咱们别议论。不过就是没留宿,又没起争执,昨夜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和和气气的,能有什么?是人都有脾气,更何况君上,哪句话没对上一时置气也是有的。大惊小怪。”
“夫人说什么话能不对君上的意思。”碧桃挤眉弄眼,撇着嘴,“要真有,以前怎么都对得上,偏昨晚突然就对不上了?”
棠梨抱着个大木匣,里面几袋子制剂,都是拿回去养花的,倒没什么味道,只是正值午后,春阳晃眼,走得久了,叫人晕眩,也就有些影响脑力,
“日子久了嘛。”好半天方回,“凭是什么心肝宝贝,也不可能一辈子捧着,普通男子尚且如此,再别说君上。”一顿,“莫说男子,咱们女子不也一样?时间长了,总有不耐烦不迁就的时候,都是常情。”
“那君上何时能消气?还会待夫人如从前么?”
“我哪知道?”棠梨吊着嗓子反问,又自觉声大,赶紧收敛了,“会吧。小吵小闹嘛,也是情趣。方才不说了?君上对夫人不比寻常君王对嫔御,且不提去冬点灯的阵势,现如今半个挽澜殿都被搬了过来,一应起居用度皆备,分明是将折雪殿当作了家,将夫人视作了唯一妻子看待。”言及此,她眉眼弯弯,
“你不觉得么?咱们殿中如今温馨得很,像极了一个家。”
与这偌大以至于空旷的皇宫仿佛两个人间。
又如悄悄栖居在喧嚣尘世的桃花源。
碧桃再点头,也笑,“嗯。”又叹,“那就好。真好。”
棠梨转脸瞧她一副认真神气,竟颇老成,再伸食指戳她额头,“小丫头片子操心倒多,放心,再怎么,夫人不会亏待了咱们。”
“不是的。”碧桃才十五,是折雪殿几名得力婢子中年纪最小的,长相也稚气,素日里说话都比其他几个要少城府,“我从来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事,在宫里。明夫人那段,毕竟太久远了,只像是传说。君上和夫人这一段,”她顿了顿,似乎赧然,
“太好了,好得像话本子里的故事。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棠梨姐姐,你不盼望么?”
棠梨眨眼,日头下走太久,热,木匣抱太久,胳膊也酸,“盼望什么?”
“这故事能好到最后。被万世传颂。比明夫人的更厉害。变成真正的传奇。”
棠梨怔了怔,半晌回:“盼望也别说出来。”不知何故,她忽想起云玺来,过去诸般提醒,谨慎而克制,“有违规矩。对夫人也不好。”
碧桃不确定她是说盼望议论本身有违规矩,还是皇宫之中有个“家”、君王独爱一人这件事,违背规矩。便听棠梨又道:
“从前我娘跟我说,如果特别特别盼望一件事,反而不要挂在嘴边。根本不要提。讲出来便不灵了。就在心里默默企盼,能做什么做什么,少言而多行,比较可能实现。”
日头愈烈,午时已过。
阮雪音歪在寝殿内连线。
一张不大的纸,上面极小一个个鬼画符,各据一处,全无规律,已经纵横交错连了不少线,某些线上还另有一些鬼画符,像是注解。
她近来都不大午睡。每天日上三竿才起,夜里睡得亦沉,全不似过去经不得风吹草动,睡再久也是浅眠。
她和竞庭歌在睡眠一事上都有些问题,多年如此。从医理角度看,与读书过甚用脑过度有关;她们俩都喜甜食,也多由于脑力需求。
除此之外的缘故,她没细究过,终归浅眠而缺眠是她二人常态,早已习惯。
此一项于近几个月有了明显改变。
起先她没在意,只渐觉白日里精神比以往要好;午间睡眠也慢慢不因困乏,全因习惯。
居然也能睡着。晨起晚而午间再憩,竟颇有些精力剩余的意思。
原来精神头充沛这般叫人愉快。从前她偶尔睡得好,已是尝过甜头,如今状况,简直前所未有。
以至于昨夜顾星朗饭吃一半突然走人,她虽失落,却也不怎么烦心。
像是多年恶疾一朝清空,挨上枕头便能入眠成为了新的惯例。
云玺认为这件事发生在君上搬来之后。
且日复一日坚定。
是故昨夜情形急转直下,她颇忧虑,担心阮雪音旧疾复发睡不着觉。
却是多虑了。
此刻人好好地在寝殿内用功,虽不知正忙于什么,也不便问不会看,对方状态如何,到底有数。wWW.ΧìǔΜЬ.CǒΜ
状态不错。她暗忖。从晨起到此刻,竟像是全不受影响。
君上那边呢?
所以并没有吵架么?
昨日一行人都去了相国府,宫中不是人人知,她随行,自然清楚的。又听闻昨夜君上同瑜夫人在清晏亭呆了好一阵,她总想着,此闹与瑜夫人有关。
自然也不可能问。
阮雪音一早上没出门,对宫中纷纭懵然不知。此刻她盯着纸蹙着眉,心道人越来越多,线连得越来越多,这盘棋,怕是真的下大了。
或许本就这么大。
尽管有些人是被假设进来的。
她移动视线,凝眸看白纸边缘处一个点,那是三个鬼画符。
不留神惜润也被添了进来。她暗摇头。百鸟朝凤筝上那些青金色。
他问了么?
如果他已经去采露殿旁敲侧击过,自己再去探,容易叫惜润生疑。
问他吧。却不知那人气消了没。
她放下纸笔。究竟谁该火大?公正讲双方都有错。所以她没咄咄逼人。
人家却是尾巴翘上了天,性子骤起,说走就走。
一个大男人。还堂堂祁君。
也不过如此,哪有多少风度可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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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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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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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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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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