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庭依然花木满栽,在十二月寒夜里释放出并不真实的春意。正殿廊下一方略显突兀的天青色瓷盆,里面插着一截光秃秃枝干——
顾星朗挑眉。他对草木花植一向不敏锐,但如此明显逊色于园中其他品种的,品种,还摆在如此莫名其妙的位置——
真够不讲究的。也没人管?
他不置可否,继续往殿内走。前庭如初,正殿也如初,如初清简,毫无改变。他有些欣慰,又觉不对,转而向云玺道:
“今日没人送东西来?”
一如既往,除了晨起和晚间入睡,云玺不大在寝殿伺候,故而圣驾一至便能即时相迎。
“回君上,很多。从晨间到午后,各司陆续有人来,送的皆是上品。”她抿嘴,妥帖而含了笑意,“奴婢们光是在库房收纳归置,便耗去一大下午。好在夫人对这些全无兴趣,也不看,我们分门别类存放好便可。”
都是些宫廷沉浮数年几乎成了精的家伙,又怎会落后于人不赶这一趟潮?他摇头,又莫名畅快,环视正殿一圈再道:
“来了这么多东西,总有摆件?怎么像是一样也没摆出来。”
“夫人不让摆。嫌吵。”摆件无声,不过动眼睛看看,又怎会吵?然云玺跟随阮雪音已经有日子,约莫明白此一个“吵”字的含义。ωωω.χΙυΜЬ.Cǒm
顾星朗也明白,觉得完全符合她性子,却没由来有些失落。
“她一个人在寝殿?”
“是。刚洗漱收拾停当,该是在看书。”
她没在看书。
顾星朗独自往寝殿来,殿门半掩,刚好能看见东侧窗下棋桌——
十日前的深夜,将雪而未雪,他们对坐谈心,便在此处。
而时移事易,如今人是他的了。本来也是他的。
一张脸就要荡开,他自觉有失水准,按住了,顺棋桌放眼再往寝殿更深处看。
湖色纱帘后面是书架,那个乱七八糟的书架。阮雪音正立在架前仰着头,不时伸手拿下一册书,张望片刻又将其放回,像是在——
整理书架?
他好笑,暗道这人总算有些觉悟。
遂抬步进去,殿中一如他初进那日景况,入眼皆是白色枫木柜架和湖色纱帘床帐,清淡以至于冷淡,极简以至于空旷。
却更衬书架前少女之绝色,绝色而香软可餐。
她穿了件浅绯色寝裙,极浅近乎白,只行动时荡出隐隐的绯。面颊也有霞色,也淡,恰如那件寝裙之绯,此前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昨夜第一次。今夜为第二次。却是极衬,冷暖相映,如四时流转。
他抬步过去,她正扬手拿书,腰肢展在空气中,他从后环上去。
阮雪音一个手抖险些拿不稳那册书,被触及腰肢的瞬间下意识挣脱再转身,便对上那双星光涌动的眼。
“你——”
只是人在受惊时的下意识一挣,没怎么用力,环在腰上的手不放,便更加挣不出去。
“你怎么来了?”
已经完全领教过对方之无赖,她不打算硬碰硬,便让他环着,绷紧了嗓音挤出一句问。
环了腰肢,两下相对,距离自然近。顾星朗认真打量一番她两颊绯色,颇觉满意,
“不能来么?”
来是能来,但昨晚刚——
刚见过。她默默替换掉措辞。今夜不用来吧?
“我听说,”思忖片刻,阮雪音冷静下来,“君上去各殿都以十日或半月为期,昨天才刚,”她噎住,沉一口气继续:“才刚见过,国事繁忙,君上在挽澜殿处理完政务也该顾着休息。”
她目光东游西荡,不知该往何处放,总之不能就着此般距离直视他眼睛。
顾星朗闻言,初时一怔,以为她在介怀那些殿宇那些人,旋即明白过来,眸中星光一黯,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你知道我过来做什么?”
阮雪音也一怔,脸上绯色迅速加深,终于忍不住要挣——
此人无赖,无赖且厚脸皮,接二连三下来她终于确认此判定无误。
自然挣不动。
“你先别这样。”她道。
硬碰硬没用。她再次提醒自己。
“哪样?”他目光灼灼看着她,依然似笑非笑。
阮雪音心下措辞,没有立时回答。顾星朗瞧她紧张而强行淡定,面色绯红而绞尽脑汁自救,更加稳不住心神,俯身偏头往她唇瓣上一啄,
“这样吗?”
此人之无赖之轻浮之——
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仍是非常不惯,呆了呆,脑中集结词汇试图至少在心里将他骂一遍。
却是只想出来两个便再没了灵感。
“我有话想问你。”她道。尽力忽略方才那一啄,将慌乱压回胸腔。
“你问。”他应。
问哪一桩呢?真要说,情的,理的,于微处,于大处,还有每个人近乎理想主义的本心。
也许并不该问。她想。因为他没打算说。
或是不知要如何说,或是认为不需要说。
却真的可以这般装聋作哑莽然前行么?
顾星朗耐够了性子。
浑身上下每一处温度都在催他动手。
他倾身上去噙了她唇瓣。
一啄而再啄,然后缠绵以至于深沉,灼热以至于浓烈,比昨夜更加不讲道理而肆无忌惮。
阮雪音右手还拿着书。
她不知道该不该推。双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进退维谷。
而他也实在贴得太近太不留余地。
顾星朗认为尚有余地。他不想留余地,继续往前试图将那些本就所剩无几的空隙填满。因为肆意而毫不惜力,直接将她压到了书架上。
该是有好几本书先后落了地。
侵略太甚,她终于握不住书,手中那册也落了地。
月光哗然,是个晴夜。众星明亮而稀疏高悬在北天之上,像是俯观尘世的眼。
后脑勺被迫抵着书架并不舒服,唇瓣的热与木架的硬将血液流动也搅得方寸尽失。他抓过她的手环上自己,又揽着她的腰突然转了方向。
方向急转,他仍在侵略,同时迫着她步步后退往寝殿深处去。
“你先别——”
她已经不甚清醒,却被重重压迫步步后退之下涌动的暗潮激得抓回些理智。
还是要说。
就算说不清楚,就算双方都没彻底想明白。
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一而再再而三。
但“你先别”三个字还是被迅速吞噬。
不知因为被迅速吞噬又或不断进攻那方失了控制,这一声暂停没能在空旷殿中音节分明地响起。没能传至顾星朗耳际。
而她再次跌落触了底。
比昨夜更加深重而不容抗拒。
水天相接,月华满庭,十二月的北风摇乱遍地树影。
她被拘着唇舌,难于开口。总算待那灼热偏移,寸寸往下,机不可失,她勉力平稳了气息断续道:
“你先听我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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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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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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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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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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