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需要对她做这种事?单看利弊,利是什么,对谁有利?
偏偏,无论七月时他突然抱恙,还是此次晚苓遇险,都是阮雪音出手相救。四姝斩那次,最初连他都怀疑过是她自导自演,那么这次,其他人又会怎么想?纪桓会怎么想?
他自然是信她的。因为顾星漠非常明确说了,是他和淳风去找的她。鹿岭虽是阮雪音的主意,但上山的路是顾星漠带的,这件事,不可能是她。
然后他发现,就算没有顾星漠这些话,他也不认为是她。
没有理由。
生平第一次,他完全相信了直觉。
从光照朱华出来不久,进入梧桐步道,树叶已开始转色,淳风一路小跑拦在了半路。
“做什么?”
顾星朗此刻看见她就没好气。早知道,便直接禁了这丫头的足,连夕岭都不许来。这个惹事精,有她的地方,准没好事,连自己七月突发状况那次,都是在御花园见过她之后。
他心下忽动。
“淳风又闯出了祸事,不敢等九哥问罪,特来听候发落。”
思绪就此断掉,他冷眼瞧她,
“你哪有闯祸?又犯了何罪?”
“有有有!”她一脸欲哭相,低眉敛色,“都是臣妹不好,不该去招惹珮嫂嫂,还由着小漠带她单独上那花谷,害嫂嫂受了伤。”
“就这一项?”
淳风一呆,抬头瞪眼:“还有吗?”m.χIùmЬ.CǒM
顾星朗神色更冷,“心头肉,是你说的吧。”
顾淳风反应了足足三个呼吸,不确定道:“九哥,是说的哪一次?”
“哪一次?你还说了好几次?”
怪不得,她一口一个心头肉,昨天说,今天又说,醒来总共没几句话还说了两次。
他想起来就火大,看着淳风满眼杀气。
“不不不不!”她连连摆手,“那个,我是说了不止一次,但,不是跟同一个人说的啊!”
顾星朗听到这句话,连恼怒的力气都要没了,怔了半晌方道:“那是跟几个人说的?听你意思,这项论断,你已经向整个祁宫普及了?”
所以她才言之凿凿成这样。自己紧张了一天一夜,人家只作不知道不明白,卯足了劲把他往光照朱华推。
“不不不不不。”淳风声调更高,头摇得如拨浪鼓,“我只同嫂嫂和纪晚苓说过,且前后说得并不一样。九哥你知道我那会儿糊涂,以为嫂嫂不好,又以为你还喜欢纪晚苓,就对嫂嫂说披霜殿那位是你的心头肉。可这个说法我最近已经更正了!秋猎开始那日我便同纪晚苓说,那块肉不是她。就这两次,我发誓。”
她以为要被骂乱嚼舌根,满心里打鼓,却听对方幽幽道:
“你既然更正了,为何不去对她再说一遍?”
“啊?”
淳风初时没听懂,反应片刻方一脸恍然:
“是嫂嫂生气了?哎这都过去多久了,她还记着呢!怪我怪我,我现在就去秋水长天解释!九哥放心,解释这些我最在行了!”
她才没生气。不仅不生气,还笑,还觉得这个比喻新奇有趣,还自以为帮了他好大一个忙!
确也是好大一个忙,晚苓的安危自然重要,但——
不是心头肉那种。
到底谁是,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她以为除了她谁睡过他的床?她以为大祁史上几个女子躺过龙榻?
念头至此,他心知肚明自己犯了病,症状还不轻。但他人在气头上,不想及时控制,总归回去又要装模作样,路上发作了也好。
遂黑着脸闷声道:“早些时候不说,现在也不用说了,她爱怎么想怎么想。你给朕回去思过,带上顾星漠。今日若得空,朕还有话问你们。”
顾淳风没听过他这么说话,很觉惊奇,“她爱怎么想怎么想”,根本是小孩子赌气啊!九哥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而秋水长天寝殿内,阮雪音这一觉睡得筋疲力竭。
梦里火海一片,门窗被堵了个死。她拿了桌上那盏茶壶去浇,里面竟能源源不断泼出水来。但大火越烧越旺,那些水似半点作用也无。纪晚苓几乎快没了呼吸,她也要撑不住,不知怎么又将水浇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人湿漉漉的,是水还是汗,她好半晌也没弄清。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
“传崔医女过来。”
崔医女?崔医女在行宫,此刻怎么过得来?
又感到什么事物轻轻触及额头,干燥温暖,舒服极了,像是一只手?
咦,茅舍里只有她和纪晚苓,这是谁的手?
她一慌,转头四下里看,哪有人?忙忙抬手去揉眼睛,手起不来,只好用力睁眼——
方看到一张白皙好看的脸,眼睛亮得如永夜里的星辰。
她突然来气,懒待去想对方如何进的茅舍,恼意夹杂模糊不清的委屈如水雾蒸腾:
“顾星朗,你自己的心头肉你自己救,我已经够难受了,还要帮你救这块肉,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救了你的肉,还要挨你的骂,都说你是明君,爱民如子,怎么偏对我这样坏?我的身份不是我能选的,我原也不想淌这趟浑水...”
她稀里糊涂一顿乱说,渐觉不对,暗道他何时骂过自己?来夕岭之后,他们根本没说过话啊。
而且这些火,为何一直在四周烧,不往中间来呢?
她自然不知道这些话已经一字不漏传进了寝殿内众人耳朵里。当然,“顾星朗”三个字甫一响起,涤砚赶紧屏退了除云玺外的所有人,直呼君上名讳,传出去还了得?
而那梦中的睁眼也确实发生了。所以她看到的就是他本人,只因意识不清,她并没有真的醒过来。
此刻顾星朗坐在床边,听着她这些胡话,尤其那句“我已经够难受了”,不由得——
喜上心头,几乎要一跃而起。
什么冷淡克制没所谓,江山和美人,花神和韦驮,这人和自己一样,从头到尾都在硬撑!
他本以为她是真洒脱,一度失落,尤其晨间那番对话,简直最后审判。谁成想这么无懈可击的态度,原来也是装的!
一时满心雀跃,且甜且涩,面上也快要绷不住——
但他咬紧牙关,抿着嘴唇,尽全力没让自己露出半分笑意。
涤砚和云玺都在,阮雪音已经胡言乱语了一大通,自己要再傻子似地笑出来,岂不被他们笑掉大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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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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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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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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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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