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顾星朗,相国纪桓,太医令张玄几。
张玄几是临时接到传召过来的。纪相探视女儿,那么有些问题,正好一起说。
“此刻召张大人过来,主要想先弄清药的事。”顾星朗看向东侧座席,“也算对你这做父亲的有所交代。”
东侧茶桌边坐着一位官袍长者,须发尚黑,通身儒雅气度。细看之下,纪晚苓那双标志性的杏眼竟然承自父亲。
自然便是纪桓。
“多谢君上体恤。”纪桓起身揖礼,又看向张玄几,“有劳张大人。”
张玄几回礼致意,开口道:
“启禀君上,瑜夫人所中凤凰泣,是白国宫廷流传了近百年的秘药。说是秘药,但医药之术,除非有意隐瞒,向来容易在医者间传递。凤凰泣对于白国宫廷之外绝大多数人而言陌生,各国太医局却都是有记载的。”www.xiumb.com
顾星朗想起阮雪音所说“清誉”二字,忽反应过来她当时千叮万嘱要盖好那件披风,不由心下一沉。
“所以,这秘药是做什么的?”
自在山坳听到凤凰泣三个字,张玄几就开始考虑如何回禀,此时早已措好辞,却仍是忐忑:
“具体药理和症状,老臣不便详述。一言以蔽之,这是一种,”他微顿,放沉了声量,“迷药。”
顾星朗已有预判,真正听到仍是变了脸色。纪桓始料未及,握在手中的茶杯骤然触了桌面。
砰!
“君上恕罪。老臣御前失仪。”
顾星朗自然不怪,看向张玄几继续道:
“那瑜夫人——”
“君上放心,发现及时,瑜夫人未受损伤。此前珮夫人已经说过,崔医女也做了确认。”
纪桓不动声色长舒一口气,却在听到“珮夫人”三个字时眉心微动。
隔着小段距离,顾星朗还是感觉到了。
“此药会否留下隐患?对瑜夫人身体可有影响?”
“请君上宽心,药到症解。崔医女侍奉定惠皇后多年,亦会为夫人好生调养。”
“多谢张大人。小女,便拜托了。”
纪桓再次起身,重重揖礼。
“分内之事,相国大人言重。”
“瑜夫人这边,务必照料妥当。需要什么尽管用。若行宫不便,着人回霁都去取。另外,”顾星朗饮一口茶,指腹轻轻摩挲杯壁,“傍晚时分已经说过,此事若走漏半点风声,今日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是死罪。”
“是。臣已经和崔医女统一了口径,就说瑜夫人是被火势所伤。今日入寝殿伺候的人不多,近身伺候的只有蘅儿姑娘。其他宫人们不明所以,想来说不出什么。一应方子用药,都由臣与崔医女亲自操持,不会让太医局其他人瞧出来。”
顾星朗点头:“很好。你去吧,辛苦。”
张玄几想起半个时辰前秋水长天那一出,哪里敢领功,应声行礼退将出去。
厅内出现片刻安静。
或者说沉默。
“老师,”
听得顾星朗突然改口,纪桓起身:“臣惶恐。”
“老师请坐。今日晚苓出事,责任在我。是我没护好她。”
“君上哪里话。晚苓这孩子任性妄为,君上连续两年派禁军在茅舍外相护,已是宽宥。照臣看,君上对她,过分纵容了。”
茅舍是战封太子的茅舍,纪晚苓来一回夕岭守一回,尽管也才两年,毕竟不好看。
“她就这么点念想,谈不上纵容。饶是如此,还是险些出大事,是我疏忽。”
“说起来,此事生得蹊跷,老臣匆匆过来,也未听到任何风声,到此时仍是糊涂。君上,可查到了什么?”
顾星朗面上闪过瞬间尴尬。事发不到两个时辰,他一心挂在阮雪音身上,赶去山坳前倒是派了大批禁军开始在整个夕岭搜索,此刻沈疾也已出动,但尚未传回消息。
纪桓当然听说了他带着阮雪音惊天动地奔回行宫的事,见他不言,也便反应过来:“想来沈疾大人还在查。但,珮夫人为何也在?”
“老师,具体情况,我尚不清楚。现下对此事能提供有效线索的,首先,蘅儿。她常伴晚苓不离身,怎会突然离开?那几名兵士的相貌,她还能记住多少?待晚苓情况再稳定些,最迟明早,得先问她。”
“君上意思,是怀疑那几名守卫兵士有问题?”
“那几个人,恐怕不是禁军,此刻沈疾正在确认。这一点,也是我要回答老师的:晚苓得救,是因为十三皇子在鹿岭阴坡顶发现了端倪,当时珮夫人也在。”
于是将今日傍晚接到顾星漠报信的事简要说了。
“君上,按理说,此事属于后宫范畴,臣不该过问。”
“您是瑜夫人的父亲,于情于理,都该知道。”
“是。君上体恤,老臣感激涕零。只是,事涉禁军,恐怕没那么简单。君上比臣更清楚,如今的大祁后宫,错综复杂;今次出事,偏偏又是瑜夫人,君上——”
他欲言又止,停顿良久。
“老师的意思,朕明白。此事朕会彻查到底。另外,”他突然转话头:“有一事,朕一直好奇。老师专程来夕岭看珮夫人,可有结论?”
纪桓一怔,又要起身,被顾星朗拦下。
“君上。”尽管坐着,他仍是有意躬了身,“老臣此求,不合规矩,至今也未向君上解释,是臣之过。瑜夫人未经允准便将七月君上抱恙的详情告知老臣,亦是她的错失。凡此种种,但凭君上问罪。”
顾星朗淡淡一笑:“这些事情,已经过去。朕既默许你来夕岭看,你便是奉旨行事,何罪之有?”
“是。君上对纪氏爱护宽待,老臣无以为报。”他顿一顿,声音有些发沉:“不敢有瞒君上,据瑜夫人描述,君上彼时症状,臣总觉得,耳熟。”
顾星朗眉心微动,平静道:“老师此话何意?”
纪桓额上沟壑出现了极细微的变化。因为细微,几乎不可察,但顾星朗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又对他极为熟悉,还是捕捉到了。
“臣少时认识一位习医的朋友,曾听他说过类似病症。”
“老师是说类似,还是完全一样?”
纪桓只犹豫了极短一瞬:“君上圣明。乍听之下,完全一样。”
顾星朗依然平静:“老师那位朋友,现在何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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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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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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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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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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