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了囚牛金印入宫,约朕见面。”
私下里,他已经很久没对她自称过“朕”。
“何时?”
“今早。”
“君上去了吗?”
“三天前朕命人接他去同溶馆。”他环视正殿,似乎在欣赏殿内布置,“我刚从那边回来。”
他打算说要紧事的时候就会这样,左顾右盼,反而不会特别专注。两三个月下来,阮雪音已经了然于胸。
所以她有些悬心。其实她对阮仲知之甚少,也想不出他找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可就因为想不出,才叫人悬心。但他显然不打算直接告诉她,她得先自己猜。
“我只字未传回锁宁城,崟君不耐,遣他来打探我在祁宫的情况?甚至找机会向我问罪?”
顾星朗一笑:“看来他这个理由找得不错。至少连你都这么想。”
“但他要打听我的情况,又偷偷摸摸地来,为何还让你知道?他其实是来找你?拿了我当幌子?”wWW.ΧìǔΜЬ.CǒΜ
“继续。”
阮雪音收声:“臣妾继续不下去了。君上没给任何提示,我与阮仲太不熟,哪里知道他的盘算?”
“当真不熟?”
“君上试试,一年去一个地方一次,那个地方还人满为患,若非有意,你会跟人群中的某一位相熟么?”
“他毕竟是你兄长。”
“每年宫宴上是会见到,但几乎没说过话。”她略想一想,“也许说过一两次话,已经完全没印象了。他这个人,有些阴沉。”
顾星朗颇认同:“听到你用阴沉两个字我就放心了。说明我见到的,是真阮仲。”
阮雪音甚觉荒唐,“你都看到囚牛金印了,还不能确定他真假?”
他再笑:“金印也不是不能造假。”
她气短:“顾星朗会分不出金印的真假?且若非确定,你会去?”
他真的很喜欢看她无可奈何又必须答话的样子,“还有什么?关于阮仲。”
“他不受崟君待见,总坐在极远的角落。”
“比你还远?”
众所周知,阮雪音也不受阮佋待见。
她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确定他在揶揄她,或者说抬杠。“我倒是想坐得远些,奈何总不能如愿,每次都被安排在前面。”
顾星朗好笑:“想来你父君好不容易见你一次,总要仔细看看,逐年评估将来是送你还是送阮墨兮。”
这是一句玩笑话,阮雪音却听得认真。“我猜他从来就没评估过。他应该一早就想好了是我。我甚至怀疑,他送我去蓬溪山就是为了这一天。”
顾星朗突然觉得这个玩笑开得糟糕。但她脸上不见任何伤感之色。他略好受了些。
“当初是他送你去的蓬溪山?他如何确定惢姬大人会收你?”
阮雪音摇头:“这段始末,我也不太清楚。我曾经问过老师,她说她本就打算收学生,刚好崟君带着我上山求见,她瞧我资质不错,便留了我。”
“从未听你称呼他作父君。”
“没这么叫过。时间长了,就越发叫不出来。”
“那你怎么称呼他?”
“陛下。”
他有些怜惜,想说点什么终找不到措辞。
“阮仲今日告诉了我一件事,说阮佋非他生父。”
这次阮雪音用了约莫三个呼吸的时间:“那他是谁的孩子?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问。”
“你没问?”
对方告诉你这么大的秘密,你居然不问,那你们聊什么?
“我需要问吗?”
也是。这只是阮仲的说法,无论真假,顾星朗都会去核实。既然要核实,就会再查一遍,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但——
哪有人听了这种事不往下问的。除非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告诉你这个,他要做什么?”
“他要逼宫。”
这次阮雪音没有太吃惊。铺陈至此,可以说常理之外意料之中。
只是此事发生,青川时局可就要生变了。
“他给你什么理由?崟君无能,亦非生父,多年积怨,欲取而代之?”
“以上皆是。”
阮雪音稍思忖,“他希望你怎么帮忙?”
顾星朗微笑:“这个你先别管。我是想问你,以你对他们父子有限的了解,以你一年回一两次崟宫的观感,或者也可以凭直觉,凭蛛丝马迹,阮仲不是阮佋的儿子,这件事有几分可信?如果为真,他可能是谁的孩子?阮佋又怎会容他以皇子身份长大至今,还封了王?”
阮雪音一头雾水:“你真是高看我了。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出来。怕是你放在崟宫的人都比我答得好。”
顾星朗看着她,确定这些反应全部真实。
“所以你确实全不知情。这么大的事,惢姬大人也不知道?”
阮雪音方意识到他刚是在试她。铺陈充足,连续发问,等待破绽。
她恍然。
这确实可能是她、阮仲、阮佋联手做的一个局。如果她这半年来在祁宫无作为皆是伪装,那么这真的很像一个引君入瓮的开始。
戒备如影随形。他果然从来没有真正信过她。
并不失望。意料之中。
她心里默念这两句话。
然后她忽有些心疼他。一个人要怎样如临深渊地活着,才会随时准备着迎接一切都是假象的真相。
所以她突然没了脾气。“至少老师从未提过。我也从来没往这个方向疑过。”
顾星朗轻点头。“据你所知,阮仲可有心上人?”
“这个,恕我直言,比前面那几个问题还难。”
顾星朗终忍不住笑起来:“你真的不该姓阮。或者你也不是阮佋的亲生女儿?”
“极有可能。”阮雪音颇认同,“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说,他要逼宫为君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一个女子。”
阮雪音挑眉:“难以置信。”
“为何?”他有些意外,“按理说,女子不是比男子更相信‘为美人覆江山’这种故事?”
“据我所知,大部分女子不是更相信,只是更向往。”
顾星朗略一迟疑,终忍不住道:“那你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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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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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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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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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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