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宫中仍是议论纷纷。
其一,珮夫人向来不得宠,为何此次会连续五日到挽澜殿侍疾;
其二,未时去酉时走,虽也没什么不妥,但嫔妃侍疾向来是按天轮班,这么一个时间段,总觉得哪里不对;
其三,据说瑾夫人和珍夫人都主动请求侍疾,皆被拦下,连探视都不被允许。
折雪殿的人倒是也议论,只是画风略不同,一个个眉飞色舞,颇有些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
顾星朗的气色相比前几日已好了许多。银针是无须再扎了,每日连喝药加上药,合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就坐在窗下棋桌边看书。当然是隔着棋盘各坐一边。
虽然涤砚也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相处办法,但每每看到这幅画面,还是觉得非常诡异。
这日已至申时,顾星朗起身到枫木圆桌边饮一口茶,再坐下时问道:
“下棋吗?”
阮雪音放下手里的书:
“好。”
不到半柱香时间,棋盘上黑白子已初具阵势。
“这道病症,宫中太医不识,民间可有?”
阮雪音盯着盘上局势,并不答话。
“你不愿说的,我不会强问。但这件事我不可能不查。所以该知道的,我必须问你。”
阮雪音手执一枚白子摩挲,似在犹豫,半晌道:
“我原本以为,这病只有蓬溪山的人能致,也只有蓬溪山的人能治。”
“这是一种毒?”
“我宁可叫它作药。但如果能害人性命的药都算毒,那么也可以称作是毒。”
“你原本以为这毒只蓬溪山有。那么是惢姬大人制的。”
阮雪音看向他,心道不知他是真厉害还是运气好,蓬溪山的事情,他随便病一场便能挖一件出来,且还有人为他治病,也没怎么受罪。
“你不回答,那么嫌疑最大的还是你。毕竟除了你,没有找出第二位识得此症的。毒杀祁君,后果不用我说吧。”
“你这是激将?”
“我这是查案。”
阮雪音有些恼:“你这是恩将仇报。”
顾星朗却不恼:“我只能问你。你不回答,我只能逼你。很合理。”他低头看一眼棋盘,“该你了。”
阮雪音认真看回盘中局势,落下手中那颗白子。
顾星朗没看她走的棋,依然目光如星看着她。
“如果我不受恐吓呢?当今祁君会为查案杀了救命恩人?”
“如果救人的是你,下毒的也是你呢?”
“我图什么?”
“我不知道。人情?毕竟你要问我借东西。救命之恩是大恩。”
“问你借东西的人情,我已经攒够了。”
顾星朗微笑道:“东西在我这儿,够与不够,我说了算。所以,你要不要告诉我这毒的事情?”
阮雪音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两码事。”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它们算作一码事。”
阮雪音静静凝了他片刻道:“你比我以为的要坏。”
她极少与人打交道,这种时候只能用“坏”来概括自己的恼意,或者说失望。却不知一个女子说一个男子“坏”,有时候也可以理解为撒娇,而且是严重撒娇。
顾星朗果然愣了一下,平静之色被划出一道口子,瞬间气势减半。
却听阮雪音叹口气道:“我可能错了。或者说老师错了。”
顾星朗收敛神色,凝眸道:“你发现这宫里还有别的人,可能有,并且会用。”
阮雪音点头。
“谁?”
“事关重大,没有实据,我不能随便说。”
“在她们两人之中?”
他没说“她们两人”是谁,阮雪音却一听便懂了。
她的表情就是回答。
“是上官妧?”
阮雪音有些意外于他的直接。“何以见得?”
“惜润不像。虽然我不相信直觉,但——”
他没有说完,似乎陷入了某项思考。
“但她是真心倾慕你。情意不会说谎,尤其是女子。所以她不会害你。”
顾星朗不料她也能说出这种话,觉得有趣:“这话从你嘴里讲出来倒新鲜。”
阮雪音不知他是褒是贬,也不在意:“那时候她准备天长节献舞,总叫我去看。每每说起你,那种神情,我很难描述,但完全明白。”
“你可倾慕过谁?”他突然对这个问题生出兴趣。
“你是问蓬溪山那些飞禽走兽里,有没有我喜欢的?”
顾星朗笑起来,因为这话很妙。她四岁入蓬溪山,每年回一两趟崟宫,根本没见过什么人,真要说倾慕,只能去喜欢那些飞禽走兽了。
涤砚正好进来,看见顾星朗脸上的笑有些吃惊。这种笑法,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十年前?十多年前?
只听阮雪音继续道:
“我最喜欢我的传信鸟。你们叫它粉羽流金鸟。”
顾星朗笑意还挂在脸上,阮雪音也觉得此题相对轻松,弯起嘴角笑了笑。
“君上,夫人,晚膳已备妥,是否现在用?”
“九哥殿中的晚膳可有淳风一份?”
人未到声先至,话音落下,才见顾淳风一袭鹅黄宫裙翩然而入。
顾淳风和顾星朗长得不算太像。前者也是美人,五官虽称不上精致,胜在少女感极强,明明也快二十了,看着却像只十五六;而后者在男子中算清秀挂的,当然因为真的很好看,所以不能叫清秀,得说是登峰造极的,清俊?清朗?
“越发没规矩了,也不着人通传,朕的寝殿是你说进就进的?”话虽这么说,顾星朗脸上却不见恼意。
顾淳风嘻嘻一笑,一福,“九哥这殿门禁已经设了五日,今日终于开了,臣妹自然要来探望。”转眼看到阮雪音,也不意外,想来这几日合宫的人都知道这个时辰她在挽澜殿。m.χIùmЬ.CǒM
“九哥怪我不通传便进来,原来是有佳人相伴,不欢迎我。”她走近些,看见两人间的棋盘,不由挑眉,“说好的侍疾呢?怎么还费起脑子来了?”
顾星朗笑摇头,颇无奈,顾淳风继续道:“九哥今日感觉如何?可大好了?”
阮雪音思忖当初在御花园遇她盛气凌人,此时听她跟顾星朗说话,倒是娇俏可人。便听顾星朗反问:
“你瞧我气色如何?”
淳风叵测一笑,“九哥今日气色,瞧着倒比没生病时候还好。想来是珮嫂嫂连日陪伴的功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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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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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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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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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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