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苏绪便更没有什么心思去看其他宫宇的起落了,她又和徐袖云前后脚诊出了喜脉,并在第二年的春天,顺利产下了健康玉润的公主。
徐袖云果然是个有福的,这次诞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儿,八公主明嫣和九公主明姗。
这样的喜事,自然足以让她晋为修媛,一跃而在林素萧徽之上了,但是她不爱生事,一向安分,又是实打实的诞育皇女之功,所以日子也仍然那样过着,比起瑞婕妤,是平顺许多了。其实还是徐家没什么骄人的,就普通布衣人家,自然没什么人忌惮的缘故了。
而苏绪生下的十公主明珀,正好是在第一支桃花开放时。赵衍是天下共主,他觉得什么是吉兆,什么便是吉兆。是故,苏绪晋为充媛的同时,十公主也赐号“淑宁”,也算全了赵衍一直以来的念头。
这日下了朝,赵衍陪在苏绪床边,一起用些温热羹汤。
明琥已经能走能跳,说话也利落,只是她性子静,不怎么吵闹。自从有了十妹妹,她每日起床便要站在摇篮旁垫脚张望一番,才肯去用膳。
赵衍看着她很规矩地行了礼,迈着小短腿去梳洗,面上都是脉脉温情。
“虽然朕有意让琥儿在你膝下多相伴些时日,但到了年岁还是要送去公主所开蒙的。就怕你倒是寂寞。如今有了珀儿,便好得很。”
苏绪皱了皱鼻子,“琥儿知道要吃味的。”
赵衍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朕还不懂小女儿心思吗?放心,琥儿是你与朕的头生女,是最珍贵的最爱怜的。人家都说有儿子是弄璋,有女儿是弄瓦,朕不爱听这种话,本来就想给琥儿取名明璋的,但正好合了西方安宁,便用了琥字。”
苏绪温柔笑道:“陛下厚爱,是臣妾与女儿的之福。”
苏绪怎会不明白赵衍的宠爱呢,以玉作六器,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是为“六器”。m.xiumb.com
公主不似皇子,可以自己挣个前程,虽然可以一生锦绣荣华,但婚嫁大事还是要看父皇是否精心。明悦虽然最近已经启程去滇,林素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但白仪是个多好的夫君啊。
苏绪看着摇篮里安静沉睡的珀儿,和梳洗完毕跑来扑到赵衍怀中的琥儿,浮上笑意。不用多么显赫,如此就好。
前朝的张家,一直圣宠优渥,也一直被人盯着。这次是张娆张逊的族弟真出了岔子,在江州被人检举渎职。
虽然在圣上的心中,不算什么大事,要是查下去,哪怕是萧家也未必干净,天下哪是人人干净的呢。但站在张家对面的大臣可算找到了机会,大肆攻击,一番一定要张家跌落,再不能复起的样子。
但到底是有错的,就算圣上偏心优待,也不能消弭影响。
于是瑞婕妤脱簪待罪一身素衣跪在了紫宸殿外,听宫人相传,她跪的时候还正好下了暴雨,很是楚楚可怜,圣上当即就把她接近紫宸殿了,能在起居殿里沐浴,也就之前的孙后李后欣昭仪林充仪四位。
林充仪那还是明悦出嫁前,赵衍又想起和林充仪当初温存美好的日子,将她接进紫宸殿里,跟着其他不计其数的珠宝美玉,一同赏赐。
苏绪想着,这样一番,无论张家日后如何,七公主都是圣上放在心尖上的了,日后就算没有强势的外家,也一定会有极好的归宿。
之后圣上思索了一夜,给了张逊一个福建巡查的差事外派了出去,避开这阵风刀霜剑,而太后也将瑞婕妤和七公主接到颐安宫,有如当初的萧充容。
圣上因为这件事,心绪差了很多日,来听雨阁次数越发多了,直到有一日,他突然有了兴头,一纸诏书落下,听雨阁便改名为未央殿。
苏绪谢恩时,他摩梭着苏绪的指尖,温柔道,“未央意思是未尽,你与朕相伴的日子还很长久呢。”
苏绪微笑道,“陛下,臣妾日夜祝祷,惟愿太后和圣上无灾无祸平安喜乐。”
赵衍将她搂在怀中,不再多说什么。
这宫中,春恩未央,美人未央,总有被忘却的新人和再次复起的旧人。
万寿节后,乐坊又有二女入了内廷,云氏和高氏,一箜篌一碧箫,相称合宜。她们都顾盼神飞,见之忘俗,得了御女的位份,安置在了陈静慈的宫内东西侧殿。但是花开也不过几月,便又泯然众人了。
而张娆的笛声则时时婉转在明极宫里。外朝的风雨越是吹向张家,太后和圣上就越是偏心怜爱。不同于当初萧徽被保护在颐安宫不问世事,张娆能常常承宠,宫内上下都明白,起复只在一瞬之间。
陈静慈也渐渐将养好了身子,又寄情于琴弦之中,颇有超然物外的仙人之态,五公主虽然体弱,但也是有慧根的,有一次僧人讲经声传入品韵阁,她竟然听得入神。她识字抚琴,都极有悟性,可算是十位公主里最有伶俐的。
宫内能得圣上眷顾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未央的还是和姐姐妹妹的相伴,未央的还是明争暗斗。
这年夏秋交界之时,苏绪便设了一面六月黄荷花宴,请林素过来说话派遣。两人一起下厨交谈着,并不絮絮说许多风云变幻之事。
“这六月黄的名头,我倒真没听说过。也得是妹妹你们这种江南美人才晓得。”
苏绪微笑着夹取出用玫瑰花酱腌制的蟹子,缓缓解释道,“六月黄是童子蟹的意思。这一面宴席上,正好也有六道菜。到今日,今年也过了一半了。”
林素看着苏绪的动作,也挽起袖子,一起拆蟹,准备烹饪荷香蟹子。
她们到底是一宫主位,要打发日子来拆蟹,也是宫人事先处理蒸熟了蟹子,她们再用精致的金银剪子,一点点拆出蟹钳肉、蟹腿肉和蟹身肉。
“你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如何想的呢?他怎么就没有尝试过什么虫蛾?”
“恐怕都是尝试过了,就觉得螃蟹好吃罢了。”苏绪沉吟片刻答道,二人对视着笑出声来。
“听悦儿说,白氏所在的滇州倒也有人吃虫子的。不知味道几何。”
明悦出嫁后,事事顺心,林素也不再看轻白氏,不以蛮夷代指滇州。她本就是平和又有趣的人物,提起这些地方风物,眼神中倒有几分兴趣。
蟹子一共要拆二十只,到十八只的时候,常萍和林素的心腹快步进来禀报。
“娘娘,展岚贬为宫人,发往掖庭受罚,容青阁摘了匾额,要重新布置,以后做新人寝殿了。”
苏绪动作一顿,但很快又面色如常,手上的动作甚至麻利了几分。
林素也是动作不停,但面上浮起讥笑,“平日里,和玉华台那样亲厚,谁知道内里这样龌龊呢。展家呢,可发落了?”
“圣上狠狠责罚了展采女之父,而容青阁里私通外臣,搬弄是非的几个丫头也都被杖毙了。”
苏绪将才拆好的二十只蟹子都收拢好,轻声一叹,“展岚其人,究竟如何,我是真看不透了。”
张家身处风口浪尖,圣上太后细细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竟揪出背后最活跃势力来自沈家和展家。
沈采女因为谋害龙裔被发落处死,沈家也因此一蹶不振,但也有一二内廷的宫人势力。之前顾婕妤宫人跋扈闹事,李宝林常采女借紫纤婀生事,都是在明面的波澜,但其他暗处的涌动,少不得沈家推波助澜。圣上震怒,将这一伙人连根拔起。
而展家的阴私手段,是太后所察。便也只有这见惯风浪的老人,才能有此眼力。张娆和展岚一向形影不离,有如亲生姊妹,宫内上下都感慨真情一片。谁知道竟然是展家和容青阁最得脸的几个宫人,一直在暗中作祟呢。展家想做张家,宫人不满自家主子被压制,至于展岚如何心思计量,在赵衍那里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之前有多赞叹这份金兰之情,如今便有多反感腻烦。
几日审理之后,今日便全部收拢发落了。
二人感叹一句,便又继续制作荷花宴。二人用银勺将一团团蟹肉放置于荷花瓣上,十分赏心悦目,第一道荷香蟹子便成了。
接着二人把虾蓉装填到竹荪里,做成藕的形状,蟹黄虾肉一起翻炒,做成花心,同样用荷花点缀。
第三四道菜便清爽些,翻炒蟹腿蟹黄,用藕块、芦笋、雪梨、虾仁、莲心来佐。
再做两道主食,一汤一饭,用藕粉麦粉做成面条,用毛蟹熬汤做底,再淋上一些拆下来的蟹黄,炒饭则是加了藕块和蟹黄。鲜香非常。
苏绪一边剔着莲子,一边看着在庭院里扑蝴蝶的明琥,在奶娘怀中的明珀,不由得感慨一句,“以前还不明白姐姐的心肠,如今才算懂了几分。她们还在身旁,我尚且眼睛舍不得挪开,日后去了公主所,那该多难捱呢。”
林素垂下眼帘轻笑道,“莲子心最苦了。但我们能这样太平度日,也是福分。”
苏绪点了点头,轻轻合上眼睛,听着女儿如殿外风铎一般清脆的笑声,只觉平静而欢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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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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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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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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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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