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下午等到了晚上,送走了郁台长和蒋主编,又迎来了老丈人和丈母娘,可是仍然没有等来孩子顺利出生的消息。
苗玉兰将两个饭盒从布兜里掏出来,招呼沿着走廊来回踱步的翁婿俩:“你们先过来吃饭吧,生孩子没那么快,小毛这是头一胎,又一次怀了俩,比别人艰难些也是难免的。”
被她这样一说,宋恂更没心思吃饭了。
“娘,你看他们都紧张成啥样了,就别说这种话了!”项远洋拉过老娘低声劝。
苗玉兰也正是椅子底下着火,烧着屁股燎着心的时候,能顺嘴劝女婿和老头子一句就不错了,顾不得太多。
不过被儿子提醒以后,又很快改了口。
“小毛她三表姑是公社最有经验的接生婆了,她都已经进去守着了,肯定没问题。”项家人下午接到小毛临产的消息后,就将三表姑从生产队一起带来了。“孩子一生就是俩,小宋,你不用管那个老头子,赶紧吃饭吧,攒点力气一会儿抱孩子。”
距离午饭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了,宋恂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就着咸菜塞了两个馒头,又重新沿着走廊来回溜达。
“爹,你要是想抽烟,就到外面抽去,这边有我们守着呢。”宋恂见老丈人摩挲着烟袋锅子不敢抽,便给他找个外出的工作,“小毛是直接从单位进产房的,连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待产包都没来得及拿。你要是没啥事,就回家帮我们取一趟。”
项英雄早就不想呆了,听着从产房里隐隐传出来的压抑叫声,他心里直发慌。
媳妇和儿媳妇生娃,他都经历过,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了,没想到陪着闺女生娃会这么难捱!
他心想,小鸿不想结婚就不结吧,结了婚就得生孩子,他短时间内不想见到太多外孙。
项英雄跟宋恂打听清楚待产包的位置,便接过钥匙离开了。www.xiumb.com
几人又在产房门口枯等了几个小时,当又一个孕妇在凌晨被家属急吼吼地送来卫生院时,产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卫生员一手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问:“项小羽的家属在吧?”
宋恂和项家三人都赶紧应声,不过,宋恂还是晚了一步,坐在长凳上没能第一时间起身。
“恭喜,母子平安!生了两个男孩,老大五斤,老二四斤二两”
宋恂:“……”
不是龙凤胎么?
苗玉兰对于生男生女没什么执念,但是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总归是值得庆贺的。
她欢天喜地地从卫生员手里接过其中一个襁褓,忙问:“这是老大还是老二?”
“花襁褓的是老大,红襁褓的是老二。”
宋恂撑着坐得发麻的腿站起身,将红色襁褓接过来,“同志,我爱人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来?”
“再等等吧,马上就出来了。”卫生员将两个孩子交给家属,又赶紧去照顾刚送过来的那个摔了跤的孕妇。
宋恂抱着只有四斤多的老二,重新坐回长凳上。
低头去打量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小婴儿。
额头有点皱,眼线很长却睫毛稀疏,嘴巴正一动一动地咂吧个不停。
好像有点丑。
不过,他有经验,刚出生的孩子先不要扔,养一养就好看了。
宋恒和宋悦便是如此,刚出生时比怀里这个还丑。
苗玉兰抱着老大坐过来,将两个孩子放到一起对比,“长得还真挺像的,不过老大看着胖乎一些。”
宋恂将两个孩子仔细对比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区别,四五斤的孩子都瘦巴巴的。
上个礼拜刚出生的丫丫他也见过,生下来就有八斤,那才是胖乎孩子。
杵在一旁的项英雄早就等不及了,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外孙眼馋得不得了,老伴那边死死抱着襁褓不肯撒手,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宋恂。
宋恂又抱着儿子反复端详了好半晌,才将襁褓放进老丈人怀里,自己起身去产房门口守着了。
项小羽被推出来的时候,看起来虚弱极了,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汗湿的头发上被裹着一条毛巾。
甫一见到等在门口的宋恂,她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掉眼泪。
宋恂赶紧捧住她的手安慰:“这次让你受罪了,没想到会生这么久,以后咱不……”
不待他的话说完,项小羽就更咽着打断:“不是龙凤胎,大夫说我生了两个小子!我还以为至少能有一个闺女呢!小裙子和头花都白做啦!”
“……”宋恂赶忙道,“小子也挺好的,不比闺女差。小裙子给大嫂家的丫丫穿也是一样的。”
“呜呜呜,我生的两个宝宝呢,先抱来给我看看。”项小羽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委屈巴巴地说,“盼了那么久,真是白期待啦!”
苗玉兰抱着外孙上前,原本关心的话也打个转变成了:“多少人盼着能生两个大胖小子呢,你就别不知足了,想要闺女以后再生,现在矫情什么!”
不过,闺女熬了十几个小时,才艰难地生下两个外孙,苗玉兰也不舍得再批评她,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轻声道:“刚生了孩子身子虚,你先睡会儿,睡醒了就能吃饭了。”
回到病房,项小羽将两个孩子都挨个看了。
嘀咕了几句怎么这么丑,就脱力地躺回枕头沉沉睡了过去。
*
当天下午,项小羽是被人吵醒的。
她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给对床产妇陪床的老太太。
“男人打架,你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跟着掺和什么?你这一摔可倒好,直接让我大孙子早产了三个月!”老太太声音尖刻。
病房的门敞开着,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她的训斥声。
卫生员进来提醒了两次,才让她稍稍降低了音量。
项小羽莫名其妙地看向守在一旁的亲娘,以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苗玉兰凑近她,低声将昨晚对床摔了一跤后被人送来卫生院的事说了。
“别人家的事少管。”苗玉兰起身给她盛小米粥喝。
“我小宋哥呢?”项小羽在病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宋恂。
“刚出去送同事了。”苗玉兰拿着勺子给她喂粥吃,“小宋熬了一整天,一直没合眼。一边守着你,一边还得看着孩子。你们双方单位的同事过来探望,我又不认识人家,只能由他出面招待,连轴转了一天,哪是那么容易的。”
“那还能比我生孩子难啊?”
“行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功臣啦?”
“嘿嘿,孩子呢?让我看看。”
“睡觉呢,”苗玉兰斜她一眼,“你不是嫌人家丑吗,还看什么看?”
“哎呀,刚出生的娃没几个好看的,我就是那么一说。”项小羽语气有点小骄傲,“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我三表姑就说了,咱家这两个以后肯定能变成漂亮娃。”
母女俩正谈论着孩子的长相,对面的老太太又开始教训儿媳妇了。
那个刚生完孩子的小媳妇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呛了起来。
苗玉兰看得咂舌,给项小羽使个眼色说:“得亏你不跟婆婆住在一处。”
“我婆婆才不是这样不讲理的老太太。”项小羽撇嘴。
被这婆媳俩吵得,睡得好好的双胞胎突然哭了起来。
双胞胎生下来就瘦小,又一口亲娘的奶也没吃,哭都没什么力气,跟小猫崽似的,把项家母女心疼坏了。
宋恂送完客人重新返回时,病房里乱哄哄的。
对床的那对婆媳相互指责,吵得热火朝天,而自家的两个小子正被人抱在怀里哄着。
见他进来,项小羽忙问:“小宋哥,咱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还得住两天呢,急什么。”宋恂接过她手里的孩子,让她躺下休息。
“我身体还可以,不想在这住了。”项小羽小声说,“对面那个老太太可吵了,把咱家娃都吓哭了,要不咱们换个病房吧。”
公社卫生院的规模不大,没几个病房。这个病房还是徐美芳帮忙安排的,只住了两个产妇,其他病房的人更多。
宋恂想了想抱着孩子起身,来到对面的病床,问:“大娘,你们是红星大队的吧?”
老太太住了嘴,点点头。
“我刚才看到公社的孙公安骑车下乡了,好像就是去红星大队的,据说是有人聚众斗殴。”
老太太忙问;“真是去红星大队的?”
“不确定,我也是听人说的。”宋恂摇头。
老太太犹豫半晌后,跟儿媳妇低声说了什么,便起身往卫生院外面跑。
目送难缠的婆婆离开,病床上的小媳妇急忙跟宋恂确认,“同志,公安真去我们红星大队抓人了?”
“没有。”宋恂抱着孩子折返回去,“反正你家孩子有医生看着呢,你婆婆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让她回去吧,你要是有事,可以喊我们或者卫生员帮忙。”
那老太太是空手来的,吃喝用的都没带,只带了一张嘴过来,进门就跟儿媳妇吵架,净跟着添乱了。
不过,前一个老太太离开没多久,另一个老太太就提着东西进门了,小媳妇看到来人,委屈地喊了一声“娘”,便呜呜哭了起来。
项小羽躺在病床上一阵唏嘘,幸亏她没遇上这种婆婆,否则孩子还不知死活呢,还要分心跟婆婆大战三百回合。
有了对床的衬托,项小羽突然就知足了,至少她的孩子还算健康,生了两个小子的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
项小羽在双人病房里住了五天后,终于被允许带着孩子回家了。
随着她的出院,苗玉兰也不得不赶紧赶回瑶水村。
“你嫂子还没出月子呢,这几天是让隔壁一婶帮忙照看的。我得赶紧回去看看。”苗玉兰交代道,“我这次回去,就请你大嫂她娘来咱家帮忙伺候月子,等家里那边安顿好了,就马上来公社帮你们。”
苗玉兰一撒手,小院里就剩一家四口了。
于是,宋恂就独自挑起了革命重担,伺候媳妇月子的同时,还得伺候两个吃奶娃。
“你上着班就往家跑,能行吗?”项小羽喝着鲫鱼汤,随口问。
“有个女领导的好处就在这里了,萧书记知道咱家的情况,人家主动提出让我经常回来看看。”宋恂抓上臭小子的脚丫,利索地将尿布撤出来,“我已经把咱家地址告诉工业办的同事了,有事让他们来家找我,反正离得近。”
女同志能休产假,男同志没这个待遇,单位里也没有伺候月子这种假期。
所以,只能这样家里单位两头跑。
项小羽嫌弃道:“哎呀,我正在吃饭呢,看着你给他们换尿布,我都吃不下去了!”
“你自己生的,还嫌弃上了。”
“嘿嘿,”项小羽转移话题问,“你抓的这只是吉安还是延安?”
“吉安。”
双胞胎的名字最终是由亲妈确定的,老大叫宋吉安,老二叫宋延安。
不过,孩子已经出生一个礼拜了,亲妈还经常将老大老二弄混呢。
“吉安的大腿根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宋恂这几天将两个孩子的全身上下都查看了好几遍,总算找到了一些不同。
“那我总不能每次认孩子的时候,都去扒裤子呀。”
“他俩现在连话都不会说,还都是吃奶娃呢,分不分得清没什么要紧。等他们到了上房揭瓦的年纪,你能认清人,别打错了孩子就行。”
项小羽在不知吉安还是延安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我儿子这么可爱,我才不打呢。”
朝夕相处了几天,即便孩子还没蜕变成她心目中的漂亮娃,项小羽也已经很稀罕了。
宋恂给两个儿子换了尿布,又扶着儿子他妈去上了一趟厕所,吃喝拉撒都解决完以后,交代道:“尿布攒到晚上一起洗,你跟孩子再睡会儿吧。我一个小时以后再回来一趟。”
将吃的喝的用的,以及打发时间的收音机都放到她手边,在三张脸蛋上亲了亲,宋恂又返回单位上班去了。
最近因为团结公社被确定为接待外宾单位,公社干部们的精气神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同事之间谈论的话题,也大多与接待外宾相关。即便截止到目前,大家连个外宾的影子也没见到。
接待外宾这件事,果然如宋恂所说,是有严格的规范和纪律的。
昨天省外办派了一个工作组,来南湾县的各单位指导工作。
团结公社也被指派了一位指导员。
宋恂刚从家里返回办公室,便被叫去了会议室开会。
最近为了外宾的事,公社里三天两头开会,宋恂不用问也知道今天的开会内容。
果不其然,一进入会议室,便看到省外办的那位指导员崔干事,与萧廷芝坐在最前面商量着什么。
人到齐以后,崔干事率先谈到了作为全省仅有的几个开放地区之一,团结公社所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又着重强调了接待外宾的纪律。
“供外宾参观的单位,分为一般参观单位和专业考察单位。咱们团结公社虽然只是一般参观单位,但是担负的责任,面临的压力,与专业考察单位是一样的。”崔干事用钢笔轻点了点桌面,严肃道,“在这里,我先着重强调一点,团结公社被定为了接待外宾单位,可能随时会有外宾来参观考察,但是外宾来了以后,他们的考察时间和地点,必须提前与外办联系上报,以防出现意外情况时,造成我方的被动……”
萧廷芝赶忙点头答应,会议室里的几个干部也都跟着附和。
崔干事继续道:“下面这些内容,需要同志们认真记录。”
“接待外宾不是简单的事情,在你们正式准备好之前,外办是不会让外宾来团结公社参观的。”
“崔干事,具体要准备些什么啊?我们现在还没什么头绪呢!”有干部问。
“在准备阶段,各单位需要拟定提纲,整理材料,给我们外办作为参考。”崔干事笑着说,“以咱们团结公社为例,这些材料里必须要有建设公社的历史经过,公社的规模和特点,先进事迹,先进集体,工农渔业的生产规划,社员生活自建社起的改善情况,平均收入,文化水平,以及公社工商业,文教、体育、卫生、交通、科技方面的情况。”
萧廷芝:“这些内容都是现成的,我们公社刚取得了省级先进集体的荣誉,上报的材料还是很全面的,只需要增加建社历史经过和社员生活的部分。”
崔干事满意颔首,“这件事你们最好找专门的文员负责,一定要细致,准确,全面。另外,还要规划一条大致的参观路线,将参观所需要的时间、交通等方面的材料,一起上报给省外办。”
宋恂一面听着崔干事的要求,一面做记录。
从会议室出来时,他的笔记本上记了满满三页纸。
能被选中为接待外宾单位,无疑是一件光荣的事,但是他暂时还没能看到这件事给团结公社带来的好处。
接待工作细致繁琐,需要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有些企业为了配合参观可能还会影响生产工作。
这与参加广交会还不太一样,广交会是能通过签单带来经济效益的,但这次他们的作用更像一个博物馆,是外宾们认识我国的一个渠道。
宋恂单独找上萧书记,与她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被定为了外宾接待单位固然好,但咱们也要多为公社本身考虑考虑。”宋恂低声道,“现在都是省外办在给咱们提要求,让咱们公社配合工作,但我觉得咱们也得提一提条件才行。”
萧廷芝这些天也被这个接待外宾的事绕得头疼,她原本的工作计划都被打乱了。
“你有什么想法?”
“外宾来咱们公社参观,咱们肯定是要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客人的。但是,目前咱们公社的十二个生产队,只有三个生产队通了电。咱们是不是跟县供电局商量一下,可以给有意愿通电的生产队都通上电?”
萧廷芝笑着点头:“确实应该通电,否则很影响咱们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形象。”
“而且咱们这里的交通也不太便利,”宋恂继续撺掇,“您看公社和县城之间,每天只有两趟往返的线路,社员们进城相当不方便。省外办不是让咱们规划参观时的交通嘛,我觉得应该把这一点跟县里提一提,万一外宾也想坐咱们的公共汽车呢。最起码应该多增加两条线路吧?”
项小羽在很早之前就嚷嚷着去县里的交通不方便,应该多开通几条汽车线路。
萧廷芝严肃地“嗯”了一声,目光在他一本正经占便宜的脸上停留片刻,便道:“这件事好办,县工业局跟交通局合并了,现在叫县工业交通局,那边是你的大本营。你抽空跟县交通部门的领导联系联系,让县里给咱们多开通两条线路就是了。”
“……”宋恂推却,“您也知道,我家里还有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要伺候呢,现在哪有时间往县里跑。”
“你去不了就让工业办的其他人去嘛。”萧廷芝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何况看这个架势,外宾一时半刻来不了,增加线路的事也不着急,你慢慢办吧。”
宋恂:“……”
*
既然领导说可以慢慢办,宋恂就真的慢慢办了。
他还得伺候媳妇孩子,确实没心思去县里。让生产组文笔最好的朱巧珍写了一份申请报告,然后他就将增设交通线路的工作交给了朱巧珍和郑孝娘负责。
这两人的干劲儿特别足,几乎每天都要往县里跑一趟。
这天宋恂下班后,从食堂打了饭带回家。
进了院门,便看到了坐在院子里洗尿布的项远航。
“大哥,你怎么来了?”宋恂想要接过他手里的尿布,“我打了饭回来,咱们先吃饭,这些等到晚上我自己洗就行。”
“顺手就搓出来了。”项远航躲了躲,又笑道,“我这两个大外甥可是够能造的,每天光是尿布就得攒这么一大盆!”
宋恂无奈点头,因为每天都要洗尿布,他甚至动了买一台洗衣机的念头。
他进屋看了并排酣睡的儿子一眼,给项小羽盛了一碗从中午就一直炖着的猪蹄花生汤,便招呼项远航吃饭。
“你是刚收山回来的?”宋恂问。
项远航和项小鸿都在县渔业公司的渔轮上工作,每个月只能回家两次。
项远航点头,迟疑片刻说:“我跟人串了班,想回来跟你商量点事。”
“什么事?”宋恂以为他在渔业公司遇到什么麻烦了。
“县渔业公司去年集资盖了一批房子,马上就要盖好了。”
“你有购房资格?”
“没有,我刚去上班三个多月,哪有那个资格。”项远航压低声音说,“我们船长和他媳妇都是我们单位的,集资的时候,他们交了两套房的钱。他想将其中一套转手。”
“你想买?”宋恂问。
“嗯。”项远航为难道,“我回家跟咱爹娘商量了,不过,他们不太同意。”
项远航要是在县城买了房子,以后多半就要在县城定居了。
不过,项家还没分家,他又是长子,如果让家里出钱买了这套房子,那这套房算是家里的,还是他个人的?
宋恂很清楚项家的情况,让他们拿出县城一套房的钱,还是有些勉强的。
“是因为钱不凑手,还是别的原因?”宋恂玩笑道,“如果是钱的问题,可以跟你小毛妹子借点,她平时净花我的钱了,自己的工资都攒着呢。”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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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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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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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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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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