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特别困,但是仰躺在床上却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无事可做,便侧身盯着宋恂的睡颜观察了一会儿,她想起昨晚的事,真是既嫌弃又忍不住想乐。
最终不解恨地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捏了几下。
被人捏住了鼻子,宋恂迷迷糊糊地将她的手扒拉下去,伸臂把人揽到怀里。
“昨晚睡得那么晚,现在才几点,你就起来捣乱?”
“平时这个时间,咱们早该去上班了,我睡不着,你跟我聊会天吧。”项小羽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前抠抠抠。
“……”宋恂攥住她的手,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喑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再睡会儿。”
单位给了他们一天的婚假。
“我都躺不住了。”
“你要是实在想折腾,我也能陪你折腾。”宋恂勉强清醒,直起上半身认真地问,“如果不困了,咱俩就趁着早上有精神生个孩子。”
“谁说我不困啦,我快要困死了!”项小羽闻言赶紧将他拉回来重新躺下,窝进他怀里秒睡。
宋恂:“……”
小夫妻俩抱着睡了一个回笼觉,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项小羽靠在床头发呆醒神,又倏地想起了昨天没整理完的红喜簿。
“小宋哥,你帮我把账本拿过来!”
宋恂听话地下床帮她拿账本,又从五斗橱最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递给她。
弄完这些他就打算去院子里清理昨天的狼藉了,还得赶紧将桌椅碗碟打理干净,送还给社员们。
项小羽先将账本放在一旁,打开铁皮盒子,看清里面装的东西后就赶紧将人叫住。
“这里面是什么钱啊?”
“我的全部家当。”
项小羽将盒子里的大团结拿出来数了数,只有二十张。
剩下的都是毛票和钢镚了。
虽说两百块也不算少了,有些人家一辈子也攒不下两百块,但是依着小宋哥那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她以为至少得有五百块呢!
小宋哥只有这么点钱,居然还舍得给她一千块的彩礼……
项小羽在心里暗自感动了一把。
“咱们以后得学着攒钱,不能再这样花钱了,”她攥着那些大团结,语重心长道,“你当工程师的时候工资确实高,但现在是公社小干部了呀,工资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咱们得省着点花,以后还得养孩子呢。”
“唔,”宋恂答应一声,语气自然地说,“要是咱们效率高,明年这时候,孩子已经满月了。确实得攒点奶粉钱,我大哥家的两个孩子,小时候吃奶粉还挺贵的。”
“不,不可能那么快就有小宝宝吧?”项小羽红着脸摸了摸肚子,“我大嫂结婚两年才生了大寨呢!”
“我也不想这么快就要孩子。”宋恂觉得她年纪有点小,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实在想象不出她当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项小羽听他说不想要孩子,又不乐意了,从床上爬起来,扶着腰没什么气势地问:“你不想跟我生孩子?”
“不是你说的嘛,结了婚以后还要继续谈恋爱。有了孩子以后,你哪里还有精力谈恋爱?”宋恂试图提醒。
“生孩子也不影响谈恋爱!当然了,我也不是非得现在生。”但是他的态度必须得端正。
宋恂:“……”
结婚不影响,生孩子也不影响,那你这恋爱谈得可真够久的。
“这事就顺其自然吧。有了就生,没有正好。”宋恂退让一步,用其他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从铁皮盒子的底部捡出一个小本本给她看。
“这什么?”
“存折。”
项小羽总觉得把钱放在别人那里不保险,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存折,不由接过来好奇地打量,对照着背面的几行字念出声:“合理安排生活,发扬节约美德,踊跃参加储蓄,支援祖国建设。”
念完了又小声嘀咕:“人家都在提倡节约呢,我看你一点也不节约,总是乱花钱。”
她想看看里面的金额,刚将小本本翻开,便有一张折得很平整的纸掉了出来。
顺手打开那张纸,入眼就是“1仟元整”四个字。
“???”
宋恂解释:“这是我妈之前在省城人民银行给我开的存单,准备给咱们结婚用的。不过我一时半会儿没空去省城,只能先放着了。”
“那些彩礼钱是用你自己的钱出的啊?”
“嗯,我出六百,我大姨给了四百。”宋恂想了想,补充,“零一。”
项小羽又赶紧去看活期存折里的金额,然后她的小心脏就“咚咚”急跳了两下。
一千八。
“这真是咱们的钱?别是孟团长留给小恒和小悦的钱吧?”
“……”宋恂无语,“你也知道船厂工程师的工资高了。我在船厂干了将近四年,能攒下这些钱不是正常的么……”
项小羽摸着存折感慨:“我现在好有钱哦!不会是在做梦吧?”
宋恂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不是。
“小宋哥,要不咱想想办法,把你调回船厂吧。还是在船厂好啊!”
“也行。到时候我先回城工作,然后每年回生产队来看你两次。”
项小羽瞬间从钱眼儿里挣扎出来,搂上他的脖子便哼笑道:“你想得美!你现在已经落户在我们生产队了,想回城哪有那么容易!还是安心跟我过日子吧。”
“嗯,这不是把家当都上交了嘛。”
项小羽暗自思量了一会儿问:“我昨天晚上也拿出喜簿算账了,你怎么不在昨天上交小金库?”
“昨天没有今天高兴。”宋恂在她脸蛋上碰了碰便要出去收拾院子,“你要是不想起,就在屋里算账吧。我先把昨天的东西清理一下。”
临出门前,他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道:“先把你娘家那边随礼的人员名单和账目列出来。”
“干嘛?”
“那些人都是冲着你爹娘的面子随礼的,不少人是来还他们之前随出去的礼钱。你把这部分钱数出来,回头给爹娘送过去。”
项小羽跳下床,光脚跑到他跟前,跳到他身上就在脸蛋上啵啵啵了好几口,“小宋哥你可真是太好啦!”
家里嫁她这个闺女,属于赔本赚吆喝。
一分钱的彩礼都没留,还往里搭了不少钱。
把份子钱送回去,多多少少算是一点进项。
“本就应该还回去的,爹娘不提,咱们不能装傻。”宋恂托着她的屁股,将人抱进浴室里,“把脚洗了再上床。”
项小羽进去冲了脚就跑出来,干劲儿十足地说:“我不躺了,跟你一起收拾院子。”
*
两人没忙多久,项家人就上门了。
考虑到新婚小夫妻的特殊情况,项家人一上午都没来打扰。只是将小孙子放在村口拉呱的老太太堆里,让他盯着点小姑家的动静。
所以,中午刚吃过饭,听到小孙子跑回来汇报说小姑家的院门打开了,项家人便匆匆赶了过来。
二十桌的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项英雄又从队里喊来几个小伙子,帮忙运送桌椅板凳。十几个人一起上手,用了一个来小时才将院子清理干净。
苗玉兰跟着闺女进房间说悄悄话,关上房门便轻斥道:“你俩现在是新婚,没人说什么,但是以后可不能睡到中午才起床了!”
闺女不跟公婆住在一起,上面没有个正经长辈管着,真是让人不放心。
“我才没睡到大中午呢,我早就醒了!”项小羽完全没领会老娘的意思,直接将锅甩给宋恂,“是小宋哥非拉着我再睡一会儿的。”
“……”觑着闺女那副不知愁的样子,苗玉兰提醒,“以后要是醒了就早点起床打开院门。你们这个院子在村口,大家经过时总要多看两眼的。这院子里只有你们小夫妻住,连个长辈都没有,又整天大门紧闭的,到时候村里那些碎嘴的肯定要说嘴。”
项小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娘是什么意思,胀红了脸说:“我们早就起床了,就是忘记开院门了!再说我跟小宋哥都是有工作的,明天起就得按时上下班了,你放心吧。”
苗玉兰也觉得管到闺女房里的事,有点尴尬,说了两句便住了嘴。
心里打定主意,让老头子去跟女婿提个醒。
她跟闺女都张不开这个嘴,项英雄跟女婿就更张不开嘴了。
哪有老丈人去说这种事的?
思来想去,项英雄把自家大黄送去了女婿的院子。
“你俩白天都上班,家里没个人在,实在是不安全。”他在院子里转悠着想给大黄安放个狗窝,“让大黄过来帮你们看个家吧。”
宋恂虽然挺喜欢这狗子的,但是现在并不想要它。
有这么一只狗子在院子里,想干点什么太不方便了。
每次他跟项小羽有什么亲密举动,只要被大黄瞧见了,保准得汪两声,实在是没眼色。
宋恂婉拒:“我们白天出门的时候,会将院门锁上的。要是把大黄独自放在家里,没人能照顾它的吃喝。”
“那你就不用锁门了,白天我过来帮你们喂它。”m.χIùmЬ.CǒM
宋恂:“……”
何苦折腾这么一遭。
*
大黄当然是不能留的,但老丈人的意思他也领会了。
所以,当天晚上他只折腾了一回,就抱着媳妇老老实实睡觉了。
宋恂刚娶了媳妇,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天销假上班后,到了办公室就提着喜糖袋子给同事们发了一圈喜糖,又收回了一箩筐的吉利话。
上午,织袜厂的冯培芸来工业办找宋恂时,赧然道:“宋组长,真是抱歉啊,我这段时间闷头忙厂里的事,消息实在是闭塞,连你结婚这么大的喜事都错过了!”
宋恂抓了两把喜糖给她,无所谓地笑道:“我们早就领证了,周末只是补办个婚礼,也没特意对外宣扬。现在知道也不晚,喜糖管够!”
拨了一颗苹果味的硬糖含进嘴里,冯培芸声音含混道:“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我!前几天我一直在市里帮织袜厂跑供销,这才错过了你的婚礼。不过,我这边有个消息可以送给你,就当是新婚贺礼了!”
“呵呵,说说吧,什么消息?”宋恂玩笑道,“我先估个价,回头记到我们的喜簿上。”
“市服装公司想要建分厂!”
“真的?”宋恂不禁坐直身体问。
“怎么样,这个消息值多少钱?”冯培芸语带得意。
消息值不值钱,得看能不能用得上,要是这个消息真能给团结公社引来一个市服装公司的分厂,那它就是价值千金的。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消息可靠吗?”宋恂对她的消息渠道还有疑虑。
“在市第二百货商店。”冯培芸说着话就卖起了关子,假咳两声,装模作样道,“我还真有点渴了。”
“……”宋恂给一旁竖着耳朵听情报的于元军递个眼色,“小于,赶紧给咱们冯厂长倒杯水来。”
于元军提着暖瓶往水杯里倒水,又服务周到地往里面蓄了半杯凉白开,双手递给冯培芸,恭敬道:“冯厂长,请喝水。”
冯培芸满意地呵呵笑,灌了两口水便给办公室里的众人讲起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我们织袜厂每天能生产六七千双袜子,每个月将近二十万双。只靠给县百货商店供货,肯定是行不通的,现在仓库里积压了好多库存呢。所以我们厂决定往市里和省城的百货商店供货。最近一段时间,我就一直在市里的各大百货商店和供销社之间跑供销。”
几人耐心地听着,没人打断。
“目前已经给市第二百货,第三百货商店,以及郊区的两个供销社稳定供货了。”冯培芸趁机表了功,便话锋一转道,“不过,市百货商店和供销社的走货量也是有限的,洋袜子不便宜,谁家也不舍得整天穿新袜子。所以,我们的库存还是积压了很多,销不出去。”
冯培芸神神秘秘地问:“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宋恂猜测:“第二百货商店里有人给你出主意了,让你找市服装公司合作,他们是不是有其他的销售渠道?”
冯培芸:“……”
给宋恂竖起一个大拇指。
“宋组长就是厉害。”冯培芸奉承道,“就是这样!我最近跟第二百货商店供销科的赵副科长混熟了,她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我去找市服装公司合作,他们有出口渠道。”
众人:“……”
织袜厂那样一个家庭手工作坊式的小工厂,居然还敢肖想出口业务?
冯培芸却自信道:“别看我们织袜厂是个新建厂,但我们有正式职工一百人呢!放眼全公社,我们这个规模也算得上是中等规模的工厂了吧?”
见大家脸上尽是不信,她转向宋恂说:“宋组长,你应该是能理解我的吧?听说让瑶水村的海味品加工厂走出口的路子,还是你当初给他们规划的,也是你帮忙找的门路?”
宋恂就知道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给自己送什么大消息,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恐怕是想让工业办出面帮织袜厂联系市服装公司。
“走出口挺好的,你们织袜厂要是能争取搭上市服装公司的顺风车,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过,”宋恂与她提前说好,“我当初能帮加工厂联系到出口业务,很大程度上是靠运气。海浦市这边我认识的人本就不多,纺织业的人就更少了。”
冯培芸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堵了回来,坐在椅子上直运气。
“那个分厂是怎么回事?”宋恂问。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人家业务量大了,想建个分厂呗,正在选址呢。”冯培芸这次倒是挺痛快,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赵副科长说,市服装公司的出口业务非常火爆,订单根本忙不过来,今年往市里各大商店供货的量都减少了。所以他们打算在市里的某个县,开办一间分厂。具体规模还不清楚,这都是我听别人说的。公社要是有兴趣,还得再去打听打听细节。”
于元军眼珠一转,贼兮兮地问:“冯厂长,你今天突然跑来跟我们说建分厂的消息,不会是想走市服装公司的出口门路不成,就想曲线救国吧?”
“……”冯培芸真是烦死这些聪明人了,没好气道,“我还没去找他们谈过呢!目前只是一个设想。”
她上个礼拜刚得到消息,就跑了一趟市服装公司,结果她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打发了回来。
无论怎么样,人家给工业办带来了一个消息,宋恂跟冯培芸道了谢,又劝道:“你们厂的产量确实很高,袜子的质量也不错,但是在花色方面还是欠缺一些的。我去年在广交会上见过不少针织厂和服装厂的产品,他们出口的袜子大多是丝袜和棉袜,尼龙袜子也有,但花色很丰富,针对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人,有不同的花色。咱们厂要是想走出口的路子,还得从花样上多下工夫。否则万一机会来了,却因为产品问题错失良机,岂不是更可惜?现在积压的库存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行就先减产,不要让工人加班了……”
冯培芸来了一趟工业办,平白赠送一个消息,就两手空空地回去了。
不过,她带来的这个消息,还是让宋恂很动心的。
团结公社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渔业方面,但从事渔业活动的大部分劳动力都是男性。
妇女们只能侍弄地里的庄稼,补鱼网,晾晒海货,有些富队还会让她们搞养殖。
但是仍然还有很多闲散劳动力没有被利用起来。
纺织业是公认的女性从业者最多的行业,要是真能把这个服装厂争取过来。
对团结公社而言,是个安置剩余劳动力的大好机会。
宋恂往市里给方典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忙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方典的人脉主要集中在食品行业,纺织业方面他也没什么谱,隔了两天才给宋恂回了话。
确有其事。
建分厂的事还只是一个意向,在他们公司内部讨论,具体方案没有对外公布。
得了方典的准话,宋恂不敢耽搁,当天就去找了苗书记。
“哎,你来的正好!”苗利民招手让他坐下,“渔业公司那边归入社队以后,后续问题还挺多的。你们瑶水村有个花多多同志,整天往公社跑,要公社给她闺女儿子安排工作。”
宋恂还在想瑶水什么时候有个花多多同志,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田大妮的娘,田婶。
“她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初海味品加工厂的蟹酱配方是花多多同志提供的,她没要配方的转让费,而是让渔业公司给她家的三个孩子安排了工作。如今工作刚干了半年多,公司就被撤销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田婶可是个厉害人。
“她家的闺女,被安排去海味品加工厂继续工作了,但两个儿子就不太好办了。船只和船员归入生产队,那就是让他们回生产队打鱼,继续赚工分的。怎么可能另外发工资?”
对于县里直接将支公司就地归入生产队的事,宋恂一直不太认同。
当初公社完全可以将这两个支公司的船队接手过来,组建自己的渔业公司。
这样看虽然是把肉烂在了锅里,好像与生产队接手船只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船队由公社支配,赚回来的钱就归公社所有,公社可以用这笔钱支援一下发展比较落后的几个生产队。
而瑶水和金海本就是相对比较富裕的生产队,船队归入这两个大队以后,赚的钱也是人家的,不会将钱拿出来贴补其他生产队。
如今因为这八对机帆船,项队长身上背负了巨债,可人家整天都因为多出来的船喜气洋洋的。
宋恂简单跟苗书记提了自己的想法,便将话头转到了市服装公司建分厂的事情上。
“他们真打算建分厂?多大规模的?”苗利民问。
“有这个意向,但具体细节还不清楚。我是想来问问领导们的意见,如果公社支持,我们情报组就先出面跟对方联系一下,要是公社对纺织业没兴趣,我就不费工夫了。”宋恂只是组长,不是工业办的主任,这事由他主动出面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那就由你先代表公社跟那边联系一下,尽量争取吧。”苗利民对这个消息还是很看重的,“有需要我配合出面的,你随时开口。”
有织袜厂这个先例在,公社的干部们都对纺织业提起了重视。
只要能将分厂争取过来,一定全力配合建厂。
有了苗书记的准话,宋恂当天就带着于元军跑了一趟市服装公司。
不过,他与冯培芸得到的是相同的待遇,在门卫处登记留下通讯方式后,就被门卫打发了。
想要见他们的领导,那是想也别想的。
领导正忙着呢,像宋恂这样从乡下来的小干部,每天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了,若是随便来个什么人,领导就要接见,那不得累死领导呀!
两人在服装公司这边一个熟人也没有。
方典那边指望不上,他也是找了七拐八绕的关系才打听到消息的。
让他帮忙打听消息可以,但想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就难了。
宋恂给县制衣厂的靳厂长打电话,结果人家去上海出差了。
没办法,他只能先打道回府。
晚上陪着老丈人喝了点小酒,宋恂便回家翻看自己的记事本,想要从其中找找思路。
他当初能联系上省食品出口公司的业务,那是因为当时上面有人,直接找熟人牵线搭桥,他才得到了与一把手盛主任对话的机会。
但他在海浦市就是个农村小干部,一穷二白,不认识什么人,想要直接跟人家市服装公司的一把手对话,纯属做梦。
哗哗地翻着笔记本,宋恂突然停下动作,盯着上面的一行字发呆。
市纺织工业局,每个季度会在工人文化宫举办一次“全市纺织工业技术革新展览会”。
算算日子,这个礼拜就是第二季度的展出时间。
项小羽正坐在他旁边写稿子,瞥见他提着笔半天不动地方,便问:“小宋哥,你想什么呢?墨水都晕开了。”
“哦,我这周末要去市里出差,周六下午就得提前过去,当晚会在市里住。”宋恂与她商量,“你要是不敢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就回娘家住一晚吧。”
项小羽佯怒嗔道:“咱俩刚结婚,你就要去外面住啦?”
“我是去出差的。”
详细问了他的行程,项小羽便道:“不就是参加展览会嘛,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兴许我还能给你帮帮忙呢。”
宋恂犹豫着没回话。
“哎,你带我一起去吧!”项小羽蹭到他腿上,腻歪道,“反正咱们是有证的夫妻,到时候只在招待所开一个房间就行了!你一个人住是六毛钱,咱们两个人住还是六毛钱,你带我去就是赚了呀!”
她径自规划道:“礼拜六下午三点钟我就能结束录音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坐最后一趟车去县里。晚上可以在市里吃好吃的,礼拜天早上还能在市里吃早餐,我还没吃过市里的早餐呢!”
宋恂沉吟片刻,点头说:“可以,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宋恂抱着她往正屋走,真诚建议:“以后咱们做题的时候,你得跟平时一样,尽量说普通话。”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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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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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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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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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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