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械化养猪场的负责人是于满仓,见到宋恂以后,一面带着人往猪圈走,一面替他讲解。
“咱们这个养猪场一直缺少资金,所以建设得也很慢,目前已经将所有猪舍盖好了,哺乳期、保育期和育肥期的猪都是分开养的,各自有不同的猪舍。”
宋恂点头,当初规划猪舍用地时,他是参与过的,还有印象。
“咱们的大部分资金都用在买猪崽上了,目前整个养猪场大概有两千七百多头猪吧。至于机械嘛,只按照你之前说的,买了饲料粉碎机,清洗机和切菜机各一台,其他的设备等到有钱了再慢慢添置。”
“这三台机器的饲料产量,满足不了这么多猪的需求吧?”
“所以我们现在还要让大批的社员来养猪场上工,主要就是拌饲料和运输饲料。”于满仓摆手说,“不过,这些暂时不用你操心,既然队里是让你来清理猪粪的,你就先管好猪粪吧。”
宋恂“嗯”了一声。
“你可别不当回事。”于满仓觑一眼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语重心长道,“这在队里可是顶顶好的工作,虽然听上去不体面,但是可以拿满工分十分!其他人想来干还得走走关系呢!这可比在地里刨食,出海拉网轻松多了!除了在补网队补网,这是全队上下最轻省的活!”
宋恂再次颔首,很有诚意地谢过队里对自己的关照。
“如今是冬天,你现在来清理猪粪的条件比夏天那会儿强多了。当初项前进在这边干活时,身上整天都是猪粪味儿。现在嘛,气温低,味道也没那么大了。”
于满仓事无巨细地为他讲了一遍养猪场里的情况,又将几个饲养员和工人介绍给他。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于满仓小声说,“小宋啊,刚开始的这段时间旁人盯得紧,所以你就先安心干着清理猪粪的活。等到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再给你调个岗。”
“这个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
宋恂是真的挺满意,最起码不用大冬天的下海拉网捕鱼,这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哈哈,你不介意就行!”于满仓心里还一直把宋恂当成那个小宋主任,心态比宋恂这个当事人扭转得还慢,“那你忙吧,到年底了,县里要开三干会,我还得跟着队长和支书到县里开会去。”
*
七二年的最后一次全县三级干部会议,让所有出席会议的团结公社干部都很没面子。
在这次会议上,县领导多次将团结公社作为工业发展落后的反面典型,提溜出来点名批评。
“在新的一年,我们仍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快速发展社队工业,像团结公社红旗公社这样的落后分子,一定要积极向其他先进社队学习,坚决不允许任何组织和个人拖慢了我县‘一年变大寨’的发展速度!”
听着台上领导在总结发言时也要提一提他们公社,团结公社的干部们都低着头,用记笔记来掩饰尴尬。
苗书记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心里已经决定,回家就把工业办的主任撸了!
绝不能再留着他过年!
说起来,团结公社其实也挺无辜的。
他们是渔业公社,大部分工业产值都来自渔业,而渔业是被划分在农业里的!
所以,在农林牧渔方面,团结公社的成绩很能打,而工业方面却像是一张白纸,挂在全县所有公社的屁股后面。
他们的工业产值还顶不上第一名的零头!
全公社十二个生产队,只有六个生产队开办了工厂。
公社驻地的工厂倒是能多一些,但也都是规模不大的小作坊,唯一一家在县里能数得上号的,是一家糕点厂。
不过,卖糕点的哪有卖机器的赚钱,产值方面必然不好看呀!
因着在县三干会上丢了人,苗书记这几天很是不痛快。
他回来以后,干脆地把工业办公室的主任撤了,但是这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之后应该怎么办?如何在来年第一季度的大会上一雪前耻呢?
苗书记与班子的其他成员商议以后,将目光放到了下面的生产队身上。
一个是他本家所在的生产队,另一个是他姐夫家所在的生产队。
项英雄接到去公社见面的电话以后,就知道没好事。
发展工业哪是能一蹴而就的?
“你们生产队不是在搞养猪场吗?你就从养猪场上想想办法,做做文章!”
苗书记想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他们不是农业产值高嘛,那就把农业方面的收入,往工业上匀一匀。
比如,瑶水大队跟公社合办的这家养猪场。
虽然它现在还没什么产值,即便有也是归入农业的,但是如果能在养猪场旁边盖一个加工厂,让猪肉变成副食品,那不就是工业产值了嘛!
“你们那边的渔业公司不是刚开办了一个海味品加工厂?咱们完全可以有样学样,也办一个猪肉加工厂嘛。”
项英雄为难道:“人家那是加工罐头的,买一条灌装生产线需要不少钱呢!公社要是能给我们出这个钱,我就干!”
“你们生产队今年的渔业生产完成情况不错,收入不少,怎么买条生产线还得公社给出钱?我已经出钱给你们建了一个养猪场了,眼瞅着海带养殖场也要落在你们那边,再出钱盖个加工厂,那其他生产队的干部不得骂娘啊?”苗书记拍了一下桌子。
“我们今年又是买猪崽又是买机帆船的,早就把钱花光了,哪还有闲钱买生产线?”项英雄哭穷。
他是绝不可能再出钱盖加工厂的。
他们有养猪场,马上还要养海带,社员们基本都有营生干。
若是这时候举债弄个加工厂,虽然能帮公社分忧,但自己的日子就要紧巴起来了。
谁能心安理得地借债过日子呀!
苗书记刚被县领导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通,心里憋闷得很,哪还顾得上其他人的心情?
他还得回本家生产队游说建厂的事呢,那边比项英雄还难搞。
“我不管,这个厂你建也得建,不建也得建!除了人家渔业公司的加工厂,你们生产队一个工厂也没有!明年一季度的工业报告上,必须得看到你们瑶水大队的生产数据!”
苗书记强硬地给自家姐夫下达了任务,就将人推出了办公室。
*
去了一趟公社,项英雄给自己找回来一个大.麻烦。
他想了一路,都没想到解决办法。
他们虽然一直在赚钱,但也从没停止过花钱。
队里通了电以后,补网队也想要扩大规模,买两台半自动的织网机,他已经提前答应妇女们了,若是这会儿反悔,非得被那群铁娘子打上门不可。
另外,队里还得购进一批新农具。
真是处处要用钱,哪有闲钱给他们建加工厂?
他这回连队部会议都没召集,直接找上了全队最有办厂经验的宋恂。
听了他的来意,宋恂一边铲着猪粪,一边说:“一条灌装生产线其实没有想象中的贵,千八百就差不多了。实在不行,你就像渔业公司似的,买条二手生产线。”
“你是见过大钱的,所以不把千八百块放在眼里,”项队长蹲在地上看着他干活,摇头说,“我们生产队,年底给社员算完工分以后,集体账户里未必能剩下八百块。这些钱就是明年一年的活动资金,哪能全部拿出来买生产线?”
“那就跟农村信用合作社贷款,这是队办企业,款子是能贷出来的。”宋恂挥着铁锹随口说。
“不行,贷了款也是要还的!而且还得交不少利息!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我可不想欠债过年!”项英雄又将他的提议否决了。
宋恂直起身说:“要是只是为了应付苗书记,你就别在养猪场上使劲了,可以换个方向。”
“啥意思?”
“反正就是想让咱们队里办个工厂嘛。”宋恂说,“工厂的种类多得是,也不是非得搞食品加工。咱们队里之前就有一个渔船的修造作坊,你还用原来的那些维修师傅,原来的场地,在门口挂一块渔船维修厂的牌子,就能开门营业了。”
“这不是骗人嘛!换汤不换药啊!”项队长觉得这样唬弄不了小舅子。
“怎么是骗人呢?原来的修造作坊是只给队里和渔业公司的船只维修的,除非在有换零件的需要时,会收个买零件的成本价,否则维修师傅是不收服务费的。好像他们是没有工资的吧?听说跟其他社员一样算工分。”宋恂歇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挥舞铁锹,“开办工厂以后,再想修船就得开正规发.票收费了。尤其是渔业公司那边的船只得和队里的船只区分开来,那是人家省渔的船,队里总给人家免费修,不是冤大头嘛?”
当了好几年冤大头的项队长:“……”
“平时船上有个什么小毛病,都是顺手帮忙修的,谁还好意思收钱呀?”
宋恂理所当然地说:“所以啊,必须得办厂。以后就是公对公的业务,丁是丁卯是卯,谁也别占谁的便宜。人家渔业公司家大业大,不差咱们这点维修钱。”
项队长听他把生产队称为“咱们”,心里还挺高兴,觉得宋恂归入生产队以后适应良好。
真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宋恂继续道:“以前师傅们还得照顾亲戚朋友的面子,其他生产队的渔船也经常帮着免费维修。不过,只要工厂正式挂牌,一切正规化以后,这些烦心事就通通不存在了。所有来修船的人都得交钱,否则就是损害集体利益。”
项队长觉得给作坊正式挂牌的主意挺好,但是修船才能赚几个钱?苗书记肯定看不上这芝麻点大的利润,最终还得回归到猪肉加工厂的问题上。
听了他的顾虑以后,宋恂也默默点头。
要是果真如项队长所说,团结公社在县三干会上丢了大脸,那么苗书记肯定急迫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工业产值有个大跨步的飞跃。
修船的那点蚊子肉,他确实瞧不上。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宋恂和项英雄二人,一个卖力挥舞着铁锹,一个沉默地蹲在墙角抽烟,都在琢磨着猪肉加工厂应该怎么办。
“我去参加广交会的时候,认识了临万县一个肉联厂的厂长。”宋恂突然停下动作说。
“你想让他在这边建分厂?”
“不是。”宋恂摇头,“他们厂的产品虽然不起眼,但是却可以卖到国外。”
“他们卖啥的?”
“香肠。”宋恂思忖着说,“他们的香肠好像也没啥包装,就是用小布袋子装成一包一包的,连封口机器都不用。”
“这样能行吗?”项英雄有点动心。
“不知道啊。那得看苗书记同不同意。”宋恂笑道,“不过,这样就可以省下买生产线的钱了。县机械厂就有卖灌肠机和绞肉机的,应该不会太贵吧?”
*
项英雄顶着冷风,骑车到县机械厂打听机器去了。
送走项队长以后,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宋恂放下铁锹返回办公室洗手。
刚开门,就见李英英一边跟养猪场的几个工人说笑,一边往桌子上摆饭呢。
“宋主任,饭还热乎呢。你快来吃吧!”李英英笑着回身招呼。
宋恂没被撸了主任职位之前,她还能自然地叫他宋恂哥,但是自打他来了养猪场以后,李英英反而不能坦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了。
所以,仍是自欺欺人地叫他宋主任。
“我已经不是主任了,你还是叫我宋恂吧。”宋恂洗了手,婉拒道,“吴科学应该已经做好了饭,我回家吃去,你别忙了。”
“我早就吃过了,这些就是专门给你带的,你不吃就浪费了!”李英英将他推到桌子前,与另几个工人坐到一起吃饭。
李英英这几天偶尔会来给宋恂送饭,还会说说大瓦房和加工厂的情况。那些工人以为他们有事要谈,吃完饭就自以为很有眼色地撤出了办公室。
室内只有宋恂和李英英二人对面而坐。
其实,李英英现在并不想跟宋恂谈什么。
她当下的心情很纠结。
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这件事终于让宋恂的人生轨迹与上辈子重合了,他的事业起点果然是在养猪场的。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过于鲁莽,脑袋一热就冲动行事了。
县里会将宋恂一撸到底这件事,是连她也未曾料到的。
按照惯例,像这种直系亲属犯了事的,子女确实会受到牵连,但如果子女本人没有过错的话,单位只会将其从重要岗位调离。
比如她听说过的,有的被调去烧锅炉了,有的被调去看大门了,但兜兜转转仍是在自己单位里。
宋恂之前的成绩有目共睹,他本人又没犯过错误,即便要贬,也顶多是不让他当主任了。
哪有直接把人开除的?
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出戏码!
县里那个佟副主任,趁乱跳出来摘了桃子不说,竟然还直接将人弄去了生产队!
事到如今,看着宋恂整天在猪舍里忙活,她反而不好开口了。
她这边走神想着事情,另一边宋恂已经快速将饭盒里的饭菜吃完了。
“李厂长,”宋恂将清洗干净的饭盒和两块钱,一起推过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以我目前的这个情况,你还是别再过来了,对你对我影响都不好。”
“我不怕有影响,而且大家都知道咱们两家是有交情的,我现在避嫌也来不及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出面帮你澄清。毕竟咱们两家也十几年没什么来往了,我父亲的事跟你牵扯不上关系。”
李英英在宋恂沉静的注视下,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心思无所遁形。
她心里正乱着,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与宋恂相处,所以,并不想在当下与他过多争辩,胡乱点了头便端着饭盒离开了。
*
生产队的养猪场里有将近三千头猪,而清理猪粪的只有宋恂一个人,所以,他的工作量还挺大的。
宋恂吃过午饭以后,重新返回猪舍。
一边将新鲜猪粪铲进专门用来运输肥料的独轮车里,一边想着怎么才能缩减一下工作量。
之前,他与公社农机站的孙技术员仿制过一种全自动养猪设备,其中就有猪粪刮板这个部分。
其他环节他就不考虑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做一个刮板式清粪机。
有了这个机器,他本人可以不用进入猪舍,只需要站在外面插上电源,让刮板将猪粪从猪舍中自行推出,流入预留的猪粪收集槽即可。
宋恂正合计着自制一台这样的机器需要的成本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两道极其嚣张的笑声。
“啧啧啧,瞧瞧这是谁呀!”杜卫红歪戴着帽子,吊儿郎当地睥睨着宋恂,“这不是咱大瓦房的宋主任嘛!您怎么跑到养猪场来清猪粪了呢?这哪是您这样的大人物能干的工作呀!”
“哈哈,他现在可不是大瓦房的主任了。不过,操心的更多,以前只管一百多人的吃喝拉撒,现在得管三千头猪的拉撒呢!太辛苦了!”李保田接茬嘲讽。
宋恂放下铁锹,斜睨着那对混子没作声。
“海兔子”和“海猫子”在队里干尽了欺软怕硬,人嫌狗憎的缺德事,自然知道那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都是怎么忍气吞声的。
见宋恂不答话,便以为他一朝跌落云端,终于知道怕了。
杜卫红伸脚踢了踢停在宋恂身侧的独轮推车,惹得车里的猪粪一阵乱晃。
“啧啧,你不是本事挺大的嘛,还敢用我们的保证书要挟我们!”李保田也脚欠地去踢那个独轮车,“现在你跟我们成了同行,有啥感想呀,宋主任?还牛不?”
二人像是把那独轮车当成了宋恂,一人一脚不停地踢着。
宋恂还是冷眼睨着他们的动作不答话。
“怎么啦?下放以后变哑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杜卫红指着车身,威胁道,“你要是痛快点把那份保证书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一马,要是还敢耍主任威风,那就得让你尝尝亲手清理的猪粪是啥味儿了!”
宋恂不想跟他们废话。
在二人再次示威似的将独轮车踢向这边时,眼瞅着猪粪就要冲着自己泼过来了,他伸出铁锹,稳稳地抵住了车厢边缘。
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将铁锹手柄当做杠杆,手下用力一压,便将装有半箱猪粪的独轮车整个撬了起来。
等到不断叫嚣的杜卫红反应过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瞪着独轮车冲自己倾倒下来。
随着独轮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空气凝固了两秒,随后养猪场里便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猪粪的杜卫红吱哇乱叫着,伸手想抹去脸上的脏污,可是想到那恶心的东西,他又下不了手。
他咧着嘴“呸呸”往外吐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李保田被恶心得不敢靠近他。
生怕对方会让自己帮忙收拾身上的秽物,他一边嚷嚷着“哥们帮你报仇去”,一边奔向了宋恂。
动作熟练地揪住宋恂的衣领,李保田对着他的面门就想挥舞拳头。
不料,宋恂却快速闪身并攥住他的拳头,反向贴身靠了过来。
李保田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眼前倏地天旋地转,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对方的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他撑着胳膊想要起身时,一不小心按了满手的猪粪,于是也开始抓狂地“啊啊啊”乱喊。
“宋恂!你这个黑五类坏分子,居然敢欺负劳苦大众,与我们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叫板!我们这就到大队干部那里举报你!”
武力上比不过,海兔子就开始在家庭成分上给宋恂扣帽子。
收拾了这两个混子,让长久积压在宋恂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他没有丝毫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走到李保田身边,抬脚轻轻一踢,又将人重新踢回了地上。
“随时欢迎你们去告状!”宋恂不咸不淡地说,“以你们俩臭大街的名声和以往的斑斑劣迹,你觉得大队干部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
“我们身上这些猪粪就是证据!”李保田被手上的猪粪恶心得直撇嘴,但是为了保留证据,他暂时停下了甩手的动作。
“哦,那你们就顶着这身猪粪去举报吧!反正你们俩经常偷鸡摸狗,再加上一条偷猪的罪名,也合情合理!”宋恂冷淡道。
“你啥意思?谁偷猪了?”杜卫红瞪眼。
“没偷猪,那你们身上这些猪粪是怎么来的?”宋恂抱臂站在一旁,好整以暇道,“肯定是偷猪的时候,被猪拱进了粪坑里呗。”
“捉贼要赃,捉奸要双!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偷猪的,你有什么证据!”杜卫红被他这番无耻栽赃气红了眼。
宋恂的话音里带着戏谑:“物证已经跑了,人证倒是有一个。正是本人!”
海猫子&海兔子:“……”
太无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不怕横的地痞流氓,就怕遇上这样不要脸的文化人。
留下一句没什么气势的“你给我等着”,两人就想暂时离开养猪场,之后再寻摸机会找回场子。
“等等!”宋恂将人叫住,对着地上散乱的猪粪扬扬下巴说,“这些猪粪是社员的集体财产,不能由着你们这样浪费!你们清理干净了再走!”
“谁浪费了,明明是你……”
“那行,咱们现在就去大队部说理吧,我要实名举报你们来养猪场偷猪!”宋恂虚虚地倚在墙上,不怎么走心地威胁。
海猫子&海兔子:“……”
拳头又硬了!
*
宋恂在旁边盯着两个混子将空地上的猪粪清理干净,才让臭烘烘的二人离开。
望着他们彼此嫌弃地跑出养猪场,宋恂心情不错地呵呵轻笑两声。
转过身时,却见项小羽正躲在一个猪舍后面探头探脑,不知已经偷看多久了。
“你躲在那里干嘛呢?”宋恂走过去问,“怎么没去上班?”
“今天礼拜天!”项小羽双眼灼灼放光。
她是尾随那两个混子进来的,其实已经立了好久,脚都站麻了。
原想着要是他们敢欺负人,她就出面收拾了他们。
没想到啊没想到,宋主任看起来这么斯文,居然还会跟人打架!
三两下就把人轻松料理了!
回想宋主任那个灵巧的身手,那个冷静的气场,项小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来多久了?”宋恂调转方向往办公室走,打算回去洗个手。
“没,没多久,就一小会儿。”项小羽小心地问,“那两个混子是不是经常跑来欺负你?”
宋恂摆手,以一声嗤笑作为回应。
视线停在他被冻得通红的修长双手上,项小羽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在她的印象里,宋恂的这双手应该是用来设计图纸的,挥洒自如地书写俄语的,批阅文件的,撰写申请报告的,或者其他任何体面的工作。
而不是在寒冬里清理猪粪的。
余光里瞄着他肤色冷白的侧脸,项小羽突然就做了一个大胆决定。
她倏地快走两步,拦在了宋恂身前。
“怎么了?”宋恂疑惑扬眉。
项小羽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像个女土匪似地霸气开口:“小宋哥,要不咱俩谈对象吧?只要你跟了我,全公社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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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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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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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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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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