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一身布衣,周身没有了幼时的野气,脸上也没有了那时的执拗蛮横,反而有些别扭且腼腆的站在屋子内。
颇有些文人之气。
很难看得出来他们是从蒋家村走出来的野孩子。
他们分明是和狗蛋一起长大的,但如今他们一群书生意气,狗蛋则是周身官气,这些气息让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沟壑,叫人无论如何都踏不过去。m.χIùmЬ.CǒM
“她走了,四海为家。”狗蛋说道。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沉稳淡然的语气已经同江子兮有五六分相似。
大柱等人不明所以:
“狗……蒋大人,子兮姐姐为何会离开?难不成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大人您为何……”
你为何没有跟着一起走?
亦或是说,为何江子兮没有带着他一起走?
狗蛋垂下眸子,闪过一丝无奈:
“姐姐做任何事情都有她的道理,她不带我一起离开,应该也有她自己的盘算。”
其实他也明白,他就是江子兮的累赘。
否则江子兮也不会匆匆离开,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声。
大柱等人面面相觑,不敢再问,只作揖之后准备离开。
他们因江子兮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既然此处没有江子兮,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
日后……应当也不会再来了。
谁知他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粉琢玉雕的小男孩跑了出来,撞到了大柱的身上。
那小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糕点,因为那一撞,糕点被撞倒在了地上。
小男孩第一时间并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先站定了,盯着地上的糕点看了许久,确认已经不能再吃了,这才抬头看向大柱等人:
“你们是什么人?”
他声音稚嫩,却并不娇气。
众人以为是狗蛋的孩子,正准备致歉几句,但当他们低头看向那孩子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
这孩子……跟铁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他们虽然没有进京来喝二丫和铁柱的喜酒,但也知道两人成了亲,所以这孩子……是江子兮的孩子?
大柱等人立马蹲下身,牵过那孩子的手,尽量压低声音问道:
“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十分防备的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楚他们都是从狗蛋房间里走出来的之后,这才说道:
“冯酒栩,我叫冯酒栩。”
果然姓冯。
大柱等人手抓住冯酒栩的力气不知不觉的放大了些:
“天风飕飕叶栩栩,蝴蝶声干作晴雨,真是好名字,酒栩啊,你……你娘可是叫蒋子兮?”
冯酒栩挑眉,眉眼露出了和狗蛋幼时一模一样的傲然:
“对,我娘就是大名鼎鼎欣子酒楼的蒋老板……喂,你们哭什么?我吓到你们了?胆子怎么这么小?”
冯酒栩看着因为过于思念而落泪的大柱等人,满脸疑惑。
狗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冯酒栩招了招手:
“酒栩,过来。”
冯酒栩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了狗蛋的身旁。
狗蛋看着惶恐起身却又一脸怜爱看着冯酒栩的大柱等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日后你们若是闲暇之时,便来看看酒栩吧,他喜欢热闹。”
他也喜欢热闹。
只是他大多时候,他都是孤独的。
大柱等人立马应承了下来,之后许多年,他们几乎一有时间便来蒋家串门,不为其他,只为看冯酒栩一眼。
许多年后,他们都成为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少有人敢对他们说一句狠话,唯独冯酒栩,能抓着他们的头发坐在他们肩上,高高兴兴的逛街。
这个无爹无娘的孤儿,竟成为京城当时最具风头的世子。
四十年后的一天,京城来了一个怪老头。
他一身黑衣,头发花白,头巾裹住了大半个上身,一身破烂,臭气熏天,那臭气味道很奇怪,像是肉质腐烂了的味道。
仔细一瞧,原来他怀中竟抱着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城守尉立马拦住了他:
“你从哪里来?为何要害人性命?”
那怪老头依旧不理人,只骑着马往里走,正当众侍卫准备上前缉拿他的时候,只听见他声音颇为虚弱的说道:
“近我者,死。”
此言一出,竟无人再敢靠近他,只能跟在他身后,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这怪老头什么都没有做,他骑着马一直顺着大街走到了冯家大院,然后下了马,十分怜爱的抱着那具腐烂了的尸体走了进去。
冯家大院一直受蒋家照顾,这么多年也不曾荒废。
老冯早已去世,只余下许大娘这个老妪,她听闻自家闯入了一个怪人,于是立马拄着拐杖过来瞧瞧,却不想,竟看到了冯子臣。
她哭得不能自已的迎了上去:
“铁柱,铁柱你终于回来了……”
冯子臣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滚开。”
声音漠然得不像一个活人。
许大娘神情愈发枯老,她上前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冯子臣那双过于阴寒的眼神之后,闭上了嘴。
这个人……不像她的铁柱。
但当他回神再看向怀中尸体的时候,眼神却又立刻恢复了柔和之意。
许大娘细细的看了一下那尸体,竟是……江子兮?!
虽然容貌已经毁坏了大半,但身上这件素净衣裳她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是江子兮惯爱穿的。
这时许大娘才明白,铁柱其实一直都是冷情漠然的性子,只是江子兮活着的时候,他会压抑这些情绪,宽和待人。
而如今江子兮死了,他也就恢复了本性,成为了一个冷血之人。
“铁柱,二丫她……她已经死了,你莫要过于感伤……”许大娘叹了口气劝道。
“感伤?”冯子臣手轻轻的抚上江子兮胸口腐烂的伤口,“是我杀的她,我为何要感伤?”
许大娘险些站不稳脚。
他……他杀了江子兮?
“这样,我才能留下她……”冯子臣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许大娘吓得不轻,如同见鬼一般慌忙的跑出了房间,久久无法平息下来。
次日,当她放下心中芥蒂准备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具冰棺,冰棺里躺着相拥的两具尸体。
是江子兮和冯子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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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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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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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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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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