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夜色已经降临。
她睁开眼,看到文轩远远地蹲在墙角,缩着身子,在火炉里烤着什么。
思陈走近了些,才看清火炉里烤的是地瓜。
小时候文轩每次烤地瓜,都会把第一个烤好的地瓜拿给思陈吃。
那时候宫里的人都帮着上官澈欺负思陈父女,他们经常吃不饱饭。文轩烤的地瓜外焦里嫩、香气四溢,比肉还好吃。
想到这些,思陈竟嘴馋起来。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吃不饱饭、浑身是伤的五皇女了。现在的她穿着女帝的华贵冕袍,身材高挑,气势滔天,浑身上下散发着凌然不可侵犯的帝王之气。
反倒是文轩,站在思陈面前,显得傻气又笨拙,无法跟思陈相配。
“你在烤地瓜?能给我吃一个吗?”思陈在距离文轩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开口问他。
文轩怯怯地抬头看她,不说话。
思陈见他没有像以前那般排斥自己,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火炉旁,看着不停上窜的火舌问:“这火炉还是你小时候搬来的那个?”
文轩眼眸微颤,神色很快恢复正常,一脸愚钝,装作没有听见。琇書網
思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文轩问道:“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辰华宫的火炉每天都会丢,你知道那些火炉被谁偷走了吗?”
文轩快速地否认:“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思陈了然地点头:“不是你就好,我还想着,要是让我逮到偷火炉的贼,一定要好好惩罚他。”
“你要怎么惩罚他?”文轩神色紧张地问思陈。
思陈:“嗯……还没想好呢,抓到了再说吧。”
文轩低头垂眸,手撑着脸,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下。从思陈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子和紧抿的嘴唇。
烤地瓜的香味从火炉里弥漫出来,思陈伸长脖子闻了闻,又问了文轩一遍:“我可以尝尝你的烤地瓜吗?”
文轩把头枕在臂弯,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思陈会心的一笑,已经愿意给她吃的了,看来,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还是能把人哄回来的。
等火炉里的烤地瓜烤好后,思陈亲自动手,用锦帕包着一个地瓜,边吃边跟文轩说话。
“你喜欢那个玉玺吗?”
文轩:“喜欢。”
思陈:“既然你喜欢,朕就把它送给你吧。”
文轩惊诧地抬头,目光变了变。不过很快他又把头埋在臂弯里,眼睛藏在发丝下面,让人看不真切。
“那朕走了,这夕雾宫很暖和,就是没什么人气,朕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思陈离开时,问文轩。
文轩一直蹲在墙角,头枕在膝盖上,对思陈的话置若罔闻。
思陈走后,他微微抬起头,清亮的眼眸出神地看着火炉里的火。玉玺被他扔在一边,这已经是他能偷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可是思陈竟然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生气。
为什么把她的玉玺偷了,她也不生气?
深夜,思陈还在忙着处理国事,杜熏从战场回来,连夜觐见思陈。
几年前,陈姣姣掉进煅生族天师的陵寝,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她回了迪拜城,煅生族天师也跟着出世,为祸人间。
因为有煅生族闹事,天下更乱了。
思陈不愿爹爹不明不白的回去找陈姣姣,煅生族又在她的疆域里不停地闹事,她自顾不暇,眼见爹爹一日比一日消沉,她不得不先把爹爹的婚事处理好。
“我叫你办的事,你可查清楚了?”思陈沉声问杜熏。
杜熏刚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思陈寝殿一角:“谁在那!出来!”
刚爬到洞口的文轩,把头一下缩了回去。
思陈连忙制止住她:“小声点,别吓到他。”
杜熏很少回宫,对文轩的事知道的不多,但是看思陈如此纵容这个前皇子,她不免有些担忧。
“陛下,他可是前皇子,陛下不该如此放纵他。”
思陈:“没事,我的事他都可以听。”
杜熏:“这可是国事。”
“国事也是我的国事,我的事他都能听,杜将军但讲无妨。”思陈压着性子,对杜熏说。
杜熏看得出来,她再说下去,陛下一定会生气。
“陈祖的事,末将打听到了,听说几年前……”
文轩安静地躲在洞口,听他们聊起陈家的事。这些机密,他想听就听,听完再默默地记在心里。
等杜熏走后,思陈刚睡下不久,他才偷偷爬进思陈的房间,想偷走他的火炉。
这一次思陈没让他得逞,在他把火炉放倒的时候,捉住了他的手。
文轩吓得一下抽回手,慌张地往角落的狗洞跑过去。
思陈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也像他一样,从狗洞爬出辰华宫,一路追着文轩,追到了夕雾宫。
“我说过,今晚要是再抓到偷火炉的贼,一定要好好惩罚他。”思陈把文轩堵在房间里,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文轩又缩到角落里,眼睛被发丝遮着,看不清他的情绪。
“罚他……泡温泉。”思陈就像在唱独角戏,文轩不答话,她就自己往下说。
这个天这么冷,没有比泡温泉更享受的事了。
思陈言出必行,叫几个宫人押着文轩去泡温泉。因为温泉里太舒服,伺候文轩的宫人出来对思陈说:“陛下,文轩皇子刚才笑了。”
思陈欣喜地点头,思绪一下回到从前,用怀恋的口气说:“小时候他就说过,最喜欢冬天的时候泡温泉。”
宫人:“陛下对皇子可真好。”
思陈毫不避讳地说:“他可是朕未来的大宫主,朕当然要对他好。”
帷幕后面,喜欢听墙角的文轩,把思陈这句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
他从温泉里出来,走到帷幕后面,影子一直在动。他站在什么位置,站了多久,思陈和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小傻子,也只有他自己,以为他能骗过所有人吧。
思陈知道,她的小傻子,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都跟以前一样好骗。
当年煅生族的上族人军团,跟着陈姣姣一起跳进了黑洞。思陈发现,最近他们开始往京都渗透,有煅生族人在暗中接触文轩。
思陈倒想看看,这个小傻子,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选她还是选上族人。
当年陈姣姣消失的那段时间,也是思陈和徐五最忧心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派人去打听陈姣姣的下落,徐五更是离开京都,亲自去了煅生族族人偷偷聚集的东溟山,寻找陈姣姣的下落。
那时候去东溟山找陈姣姣的,不光有徐五,还有奕然。
东溟山突然被煅生族的人占领,里面的百姓被上族人围困,不能自由进出。
一时流言四起,都在说煅生族天师从东溟山出世,陈姣姣因为不敌,被煅生族天师斩杀于东溟山。
苏郁一直等不到陈姣姣的消息,在奕然的软磨硬泡下,同意她冒险去东溟山打探陈姣姣的下落。
奕然乔装成肉贩子,混进东溟山,在里面转了好几天,也没看到陈姣姣的下落。
不过她却有幸见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武都的国师大人——于景行。
于景行最近几年名气特别大,四处讲学。这次刚好来到溟山学堂讲学,就遇上了煅生族人封山。
跟他一起的人,是丁沐白的大女儿陈小小。
奕然在爹娘的嘴里,经常听到于景行和陈小小的事,因为他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于景行本人。
满身书卷气的翩翩公子,果然跟爹爹说的一样,特别儒雅。
爹爹说过,如果他们不让着爹爹,娘亲肯定不会封爹爹当正夫。奕然打量完于景行,在心里评价道:“这个叔叔博闻强识、惊才绝艳,比学识爹爹肯定比不过他。但是爹爹长得不比他差,正夫之位,爹爹并没有高攀。”
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煅生族的人也在寻找陈姣姣的下落,于景行正是他们放出来的饵。
只要陈姣姣在东溟山现身,就一定会跟于景行见面。
奕然空有一身功力,却涉世未深。她竟主动去找于景行,向他打探陈姣姣的下落。
于景行知道她是奕然后,脸上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是焦急地催她:“快逃!”
奕然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埋伏在于景行住处的煅生族人,全部朝奕然杀了过来。
奕然拼死一搏,在陈小小的帮助下,勉强逃出于景行的小院,往荒僻的山上跑去。
山上人烟稀少,逃生的几率更大。
她身上有很多伤,行动迟缓,不停地有上族人追上她,跟她缠斗。
奕然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杀退了几波追兵。在快要力竭倒下时,躲进了一处农户家。
农户家似乎有人,奕然放轻脚步,潜进房间里,在屋主人转身的瞬间,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许出声……丁叔叔?怎么是你?”奕然在看到屋主人的脸时,怔在了当场。
丁沐白看到是她,也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奕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已经被煅生族的人占领了。煅生族的人都想杀你娘亲,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这,肯定不会放过你。”
奕然:“我娘亲失踪了,我到这里来找她。丁叔叔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在武都吗?”
丁沐白:“这些年我一直在武都,很久都没见到小小了。前段时间听说她跟景行要到溟山学堂来讲学,我就想着,来这见见她。没想到刚来没两天,煅生族的人就把这封了。小小让我躲在山上,等煅生族的人走了,再离开。”
奕然听明白了,现在她和丁叔叔的处境一样,都在躲避煅生族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煅生族的人不知道丁叔叔的身份,而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丁叔叔,我不能留在这,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如果我留在这,会连累你的。”奕然很懂事,她自己死在煅生族手上那是她的命,她不能连累丁叔叔跟她一起送命。
丁沐白却一下拉住了她,眉头紧蹙,语气有些不快:“奕然,在你眼里,丁叔叔就是那贪生怕死之徒?如今你身陷绝境,丁叔叔作为长辈,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在奕然的记忆中,丁沐白除了长得好看,一举一动都比别的男人更吸引女人的目光。就没其他长处了。
他除了美颜术修炼的不错,其他功法没一个会的,连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他要怎么保护自己?
奕然现在身受重伤,也保护不了他。他俩在一起,只会互相拖累。
“丁叔叔……我看我们还是分开……”奕然话刚说到一半,门口就传来了四五个人的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异常沉闷,一听就知道来的是内力深厚的上族人。
如果只来了一两个,奕然还能有胜算。
这一下就来了四五个,奕然不可能对付的了。
丁沐白看她脸色苍白,似乎明白了什么:“奕然,你对付不了她们?”
奕然颓败的点头:“嗯……她们人太多,我现在受了伤,不是她们的对手。丁叔叔你快逃,不用管我……”
丁沐白打断她的话:“如果她们一个一个的进来,你能对付吗?”
奕然一脸茫然:“当然能,只是她们怎么可能会分开……”
丁沐白:“你快进去藏好,剩下的交给我。”
奕然刚躲好,丁沐白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四个体格高大,阴鸷满面的女人站在门口。
当她们看到丁沐白时,脸上的阴鸷逐渐化为猥琐。
“小郎君,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上有伤的女子从这里经过?”为首的女人,率先挤进丁沐白的房门。
丁沐白吓得小脸一白,腿一软往一旁倒去,刚好被为首的女人接住了。身上馥郁的甜香,扑了女人一身。
“没有见过,你出去,不要进来……”丁沐白娇软的去推女人,小脸惨白,一双美腿却若隐若现的碰到了女人的腿。
女人连现在是白天黑夜都忘记了,反手把门一关,对后面的三个女人说:“我先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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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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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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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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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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