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溆抬起的手也顺势放下来,如果不是必要,她不想跟村里的人起冲突。
挡在中间的是根烧火棍,原来安大伯正在家里烧火,他家距离大路不远,听到这些争执就赶紧出来看看。
“六发,你一个做长辈儿的,故意欺负我们这个房头的小辈,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安大伯一句话,六发瞬间露出笑来,刚才的气恼似乎都是错觉,“哪有啊,您是我们的老大哥,有您在边儿上看着,我们怎么敢。”
“我不在了就敢了?”
“大哥,大过年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安二伯赶紧阻拦大哥的话头,却被瞪了一眼,安大伯一脸厌烦:“你给我边儿去。”
“大妮,回家去,今年你二伯家的年礼,不用给他,”安大伯便对安溆说道,“谁问就说我说的,不是长辈的东西,不值得孝敬。”
安二伯一脸难看,却什么都不敢说。
安溆说道:“大伯,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回。”安大伯点头。
安二伯也是没想到,这大侄女比先前更不讲礼数,连两句客气话都不愿意说,就跟没看见自己这个人似的。看着她和那下人赶车离开,忍不住跟大哥絮叨:“大哥,我也是心里有气,你说老四家这大妮出息了,怎么就不知道帮扶咱们这同门一脉的。那郑昌盛算个什么东西,天天跟在她身后竟然也能吃香喝辣的。”
安大伯看了二弟一眼,“咋的,你一个当伯伯的没出息,还要侄女儿照顾?”
安二伯说不出来这话,但他就是觉得安大妮有好路子,应该既顾忌长辈颜面又主动地提出带着她的堂哥一起发财。
要不然刚才不会六发的话都说那么难听,他一句话都不说。
“大哥,不是这话,咱们都半只脚进棺材了,不为咱们,是为了家里的小的,我家的大翔二耀,还有你家的大翱几兄弟,哪个不需要赚钱的路子?”安二伯小声说着,见大哥黑着脸,声音便越来越小。
安大伯见他不说了,才道:“大妮过不下去的时候,你家可伸过一把手?”
安二伯说不出话来,他也没脸说,家里连地头随手能割一大把的韭菜,他媳妇都舍不得叫大妮拿走几根。
“咱家的孩子过不上好日子,那是咱们自己没本事,别想仗着自己能占个长辈的名分,就去欺负小孩子。”安大伯说完,看了旁边的六发一眼,提着火棍转身回家去了。
家里,安翱没事儿,正在后院儿做家具,这是他自己琢磨着做的,没有拜师,也过了那个年纪了,就想着山里不能打猎的时候,做些椅子板凳的好拿到集上换钱。
一户农家从头到尾的进项,无非就这么几种。有时候朝廷征徭役,一家人的零碎花销都需要妇人织布获取。
安大伯没再进厨房,提着烧火棍,径直来到后院儿,对大儿子说道:“你常在家,也会做些个东西,没事儿去大妮那儿看看,需要什么的你就给做了送去。到时候,能少了你的东西?”
安翱疑道:“您这怎么突然说这个。”低着头手里握着砂纸,沙沙地打磨着椅子腿儿,道:“以前我都没管过大妮怎么样,现在往前凑,让人怎么看?”
“谁会笑话?你自己不往前寻门路,还能让大妮主动给你送来?再说,你们是嫡亲的堂兄妹,她做买卖需要什么,你送去个东西又怎么了。”
“要是想让小石头能一直往上走,你就主动地寻门路去,大妮脑子好使,再做出什么好东西来,我们要买也能抢到头一个不是?”安大伯看着渐渐停下了动作的儿子,“你别觉得小石头会读书,能考出来就可以了。考出来、能当官、能当个好官,这中间还差着很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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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安大伯说的一样,安溆就算要帮几个堂兄弟,也不可能在人家都没露头的时候,主动捧着东西送上去。
和郑昌盛的合作,完全是看他们家过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你提供的帮助,不用明言别人自会感激。
但在一个不缺吃不缺喝的人家,你上门要求人做杯子,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烦。
安溆和丰年将家里剩下的十几包糖棍儿糖板都装上车,就又出了门。
赵婆婆看到安溆搬到屋里的一袋子钱,人走好一会儿她心还是颤的,拿个小板凳,摸索着一点针线做着,就坐在门口不动地方了。
中午的时候,宗徹放下书本出来煮的饭,他的手艺,也就是能把饭煮熟。
下的面条除了咸味就没其他滋味,稻香和赵成都吃得脸色微苦,其实他们都不是挑剔的孩子,但是每天都能吃到安溆做的菜,再吃这种的只是煮熟了的面条,很难不觉得难吃。
赵成一根根吃着,跟不好说话的宗徹扯闲篇:“徹哥,你真要在明年的乡试年考啊?不用去府学里听听先生指导吗?”
宗徹:“我有书,不用。”
书还是顾先生给的,他有疑问的话,也可以写信问顾先生,府学针对的是所有进学的秀才,进度还是太慢了,他不打算去。
赵成道:“我还以为以后进学了,能有做伴的呢。”
院试前,府学学子就放了假,一直要到来年二月二之后才开学,他成了秀才,可以去府学读书了,本来是高兴的事,但是想到到时要自己一个人待在府学,就觉得不想上学。
赵婆婆:我看你是不想吃面条。
“快吃饭,”她提醒小孙儿,别吃了几天好吃的,就不知道外面人家的艰苦,这样好成色的面条,有些人家过节的时候都吃不上。
安翱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手里拿着五六个前些日子才编好的晾晒干菜用的大平筐,见安溆不在家,随手放在院里的架子上就要走。
赵婆婆知道这是安溆的堂哥后,赶紧让人进来坐,一面张罗着倒水,一面道:“你有什么事,告诉我老婆子一声也行,溆儿回来我跟她说。”
安翱接过水,问道:“溆儿?”
宗徹才抬起头,咽下口里的面,说道:“她自己取的名字,水边叙。”
安翱惊讶,随即又觉得好笑,这事儿也就堂妹能做得出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我没事,就是来看看,家里有没什么需要的,我在家无事,随手也就做了。”
赵婆婆笑道:“你要说这个,我还真知道,溆儿他们近来挺需要一盒三隔的竹筐的,要带盖子的,有多少要多少。”
安翱听了,心头挺高兴的,笑着答应了,就要回家去做。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手里牵着驴子,身着青绸布外衣带文士帽的讲究人,“宗案首是住在这里吗?”
宗徹看过去,问道:“我就是,什么事?”
那人立刻露出笑脸来,上前,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大红色帖子,递上前道:“这是太爷下发的请帖,邀请宗案首及樗蒲县一等秀才公,后儿午时到县衙赴宴。因着家里老太君也在,您还可以带着家里的女眷一起去。”
稻香跑过去,把帖子接过来,然后又跑到宗徹面前,递给他。
宗徹接过来扫一眼就放到桌边,说道:“我知道了。”
这就完了?
送贴的人心说还真是年轻案首,觉得自己可了不得了吧,连叫喝一杯茶都没得?
还没吐槽完,这家老太太就叫个孩子过来帮忙牵了驴子去拴好,又亲自倒茶给端上来,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一盘两样的糖果。
一种白生生的,棍子形状,一种是琥珀色,压得平平整整的,混合着芝麻还有什么果子一样的东西。
拿起来尝了尝,才知道是核桃。
“这是白糖熬的?”送贴人惊讶,他是县衙的胥吏,日子过得还行,家里三五不时能买些糖果吃,蜜锦阁就有纯白糖熬的糖果,一斤都要二三百文呢。
当然了,蜜锦阁的比这家的好看,虽然味道是没什么差别---可能白糖做的果子,都这样的吧,但是人家一户乡野人家能吃得上这种糖果,证明家里过得很是不错呀。
这吴胥吏一边吃一边想,不知不觉就茶吃下去半碟子,他立刻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道:“得回去了,还有东边几个镇子上的帖子要送呢。”
赵婆婆也不留,就让赵成去屋里,把那种上好的花生酥、粽子糖给包一斤出来。
吴胥吏客气两句接了过去,同时给透露不少县太爷家老太君的喜好。
人走了,赵成还在心疼:“奶奶,姐姐说,那种好糖,一斤要一钱银子呢。”
赵婆婆好笑:“你姐姐才不会在意这点钱,成儿啊,你得知道,这有些东西是该花的,便必须得花。这不比咱们自己拿钱往外递更省钱,更有面子?”
说着,对还没走的安翱道:“这是溆儿做的一些东西,就说过年的时候给叔叔伯伯家都送几斤去呢,你稍等等,我去给你打包了来。”
“不用不用,”安翱已经惊讶大过一切了,他知道堂妹这两天在做东西,那香甜味这些天都不散,但却不知道,她是在做糖啊。
糖,铺子里一斤雪花糖都要一二十文,堂妹竟然是做成的糖果。
这是能立业传家的买卖啊。
安翱说着,就脚步匆匆地走了,他得跟他爹说一说,这事儿太大了,自己想不过来。
而赵婆婆呢,刚才也就那么一说,实际上脚步都没动,她知道这孩子得马上去跟家里的长辈商量。
赵成又说他奶奶,“姐姐会做糖的事,您怎么说出去了?”
赵婆婆好笑地看着焦急的孙儿,道:“咱家的甜味在村口都能闻见了,这还瞒得住?有了摇钱树,还得有能守住的人守着。听溆儿说,她大伯一家还不错。”
宗徹一直没管这些,听到此言才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心想她总是运气不错,能找到心思正又有几分脑子的人。
日后自己若是离家赴京赶考,也不用太担心家里了。
安溆后半下午回来的,赵婆婆已经给做好米粥、小菜,宗徹做的饭菜实在难吃,不能让丫头在外面忙了一天还吃不上口顺口的。
简单吃过饭,安溆便发动全家人,跟她一起去屋里数钱。
她住的堂屋,即便又住进来一个赵婆婆,还是很宽敞,三大袋子铜板往地上一倒,跟个小山似的。
赵成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姐姐这赚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宗徹是几人反应最平静的,可也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话还是对的。
要不是有她提前做好的搅碎桶,鼓风机,这么些钱是需要好几个月才能赚回来的。
看来,奇技淫巧,是对器物最大的污蔑了。
“这么多钱,数到明天也数不完啊。”赵婆婆感叹,她一辈子花的总有这么多铜板,但从没一下子看到这么多。
安溆笑道:“不用一个一个数,回来的时候我们在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个称,我们称斤数,大致算出来这些钱有多少就可以。”
等过完年,再拉着去府城找个钱庄兑换成银子。
宗徹说道:“其实你在收钱的时候,可以尽量收成银子,做生意的人家,手里总会有些积攒的金银。”
“我不是没想到吗?”安溆后来见收的铜板太多,拿不完了,后面的便都提出能不能给银子,谁想到人家小商小贩的,一二十两也能拿出来。
见她懊恼的样子,宗徹不由地翘了下嘴唇。
称钱吧。
这么多实体货币,还是有重量的,的确会让人觉得自己很富有,但是也的确太费事。
安溆他们四五个人,一直称到天色将晚才算出来个大概。
三大袋子,大约有五万多个铜板。是卖八百斤的糖板和八百斤的糖棍儿所得,糖板一斤三十文,糖棍儿二十五文。
五万多铜板,看起来是够多的了,但安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宗徹给她算了笔账:“按照五万铜板来算,这么些,只是不到五十两银子。”
安溆:???
有没有搞错,还没她卖两个方子赚钱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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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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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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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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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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