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宗徹休息,他们睡到天色大亮,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带着蛋糕离开军营。
再次到龙门站的时候,这里已经先摆上了两个茶摊,茶摊上有三三两两的客商坐在那儿喝茶休息。
安溆和宗徹赶着马车,还没停好,茶摊儿上的客商都起来了。
“宗夫人,你们终于来了。”
这段时间,神秘的宗夫人的名声几乎传遍了整个来往西域、内陆之间的商队。
他们都想买到这位宗夫人手里的肥皂方。
安溆这边的摊位没有摆出来,就被那些人团团围住了。
有的喊着问肥皂方还买不买,也有人先不说买东西的事儿,直接端着好几盆花送来。
“这些都是从大西面的安国买来的,宗夫人瞧瞧,可有喜欢的?”
安溆最先看见的,就是一盆叶子巴掌大的无花果,随后才是花朵深粉的三月花葵。
这两种,可都是地中海周围的植物。
难道这个世界也有地中海?地中海周围的文明中,有个叫安国的国家?
“你这些花怎么卖?”安溆问道。
拿出花来的那人笑说:“宗夫人喜欢的话,拿走赏玩就是。”
“那不行,做生意便是做生意,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安溆说着才想起来,离开军营的时候根本没带钱,不过她可以先卖给两个人肥皂方再买这些花。
然而这样的话,终究有些一板一眼,再说能千里迢迢把这些植物带过来,也不可能只为了买几两银子。
安溆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再赠你一个茉莉花皂方、一个石榴香皂方。”
一听这话,那人激动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接下来,其他人也都不甘示弱地喊道:“宗夫人,我这里有两个安国的香瓜,还有净国的一种豆子。”
“我这里有净国的香料。”
“我,我这里有出西域之后的地形图。”
这话一出,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平息下来。
安溆和宗徹都看过去,脸红脖子粗地喊出这一句话的汉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一个香料商,且大部分上好的香料,都在前面的风国被达官贵人收购完了。
想来想去,最值钱的就是这些年外出在父辈留下来的地形图之上完善的那张地图了。
众人都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这人,肥皂方再值钱,也抵不过自家赖以生存的地形图啊。
扶陆四下看了看,不过既然都说出这话,商人的信誉便让他不能随便收回。
只看,这位宗夫人觉得这东西有没有价值了。
安溆和宗徹相视一眼,她问道:“不知能不能让我先观览一眼?”
扶陆咬牙,将腰间的一个皮包解下来,从中掏出一沓卷在一起的羊皮纸。
递出去之前,他说道:“宗夫人,我这个地形图,应该不仅只值一个肥皂方。”
周围一圈人都倒吸凉气了,这算是把家底往外当吧,这小子难道不打算走商了?
安溆看了两眼,递给宗徹。
这羊皮纸有三张,其中竟然还有一张是风国国都的地形图。
宗徹大致翻看了下,对安溆道:“有些价值。”
他说有些价值,那价值应该不会太小。
安溆便对那拿出地形图之后一脸肉痛加后悔的商人道:“这样,你这三张地形图,我们都想复拓。如此,一张地形图抵给你一张香脂方、一张口脂方、一张干面方,怎么样?”
没想到三张地形图能换回来这么多东西,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扶陆只听到前两个方子,心里就是一阵激动了,虽然不知道干面方到底是什么方,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幸好为防万一,出门的时候安溆带着纸和笔。
她的笔就是用石墨做的炭笔,清晰而又便捷。
拿出来,三两下就写好了三张方子。
却是要等地形图拓印下来之后,才能把方子交给这人。
之后,扶陆又单独拿出五十两,买了一个肥皂的方子。
人很多,不到中午,安溆就收获了好几百两银子,肥皂方直接卖到十几户卖家手中。
肥皂将香胰子完全挤出市场的那一天不远了。
似乎一个透明火球的太阳行至中天,宗徹已将三份地形图完全拓印下来。
安溆便把方子和三分地形图交还给扶陆。
扶陆低声道:“二位有许多这样可以独占买卖的市场,也要去西域走商吗?”
安溆笑了笑,“或许哪一天,我们想要出去看一看。”
扶陆也笑道:“等你们想出去看看的那天,可以跟小人通知一声,这往西的路,咱都走熟了。”
能有这么多好方子的人,非是出身豪门,便是家庭显贵。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商人们对安溆和宗徹客气非常。
安溆看出来这些人越发显得尊重他们的原因,笑着道了谢。
回程的途中,经过获凉城,宗徹把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饭馆前面,“这家人不少,进去尝尝?”
安溆点头,宗徹便拴好马,转身搀扶着安溆下来。
小饭馆内几乎坐满了人,安溆和宗徹进来之后,还是小二过来想法子,和一桌客人比较少的拼桌而坐。
点了几个招牌菜,正等着饭菜上桌的时候,同桌的客人说起他们近来家中的境况。
一个说家中所在巷子的那口井已经快要打干了,往往半日都回不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一个说他爹说今年的旱情轻不了,叮嘱二位好友趁着大部分人还没反应时去买粮。
说着,还看了对面而坐的安溆和宗徹一眼,道:“还请两位也不要往外传。”
安溆点了下头。
另外一个跟着便说南方多雨的消息。
正这时,小二端着两盘炒菜送过来,安溆和宗徹就专心吃起饭来。
只听同桌的这三个人从旱灾如何度过,说到朝中受宠的贵妃事迹。
他们都吃完饭离开,三人还在那里高谈阔论。
出来之后,安溆也问宗徹:“咱们需要现在就从外面调粮吗?”
红薯发现的太晚了,不然他们能让大部分百姓都种红薯。
除非一滴雨不落,否则不会没有饭吃。
宗徹摇摇头,“其实我之前在另一个世界的宗府,看了前面几年的邸报,其中便有今年的南涝北旱。如今只是才开始,后面半年北境的大部分范围都不会有水。”
安溆皱眉,“那怎么办?”
宗徹抬手摸了摸安溆的后脑勺,道:“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担心,放心,有我在,能过得去。”
说是能过得去,却也必将万分艰难。
北境若是爆发旱灾,这不仅是百姓没水喝没粮吃,草原上的部落以及西北的风国,只怕都会发动战争来解决内部矛盾的。
宗徹没说,那个世界这场天灾中,南北百姓死伤超过三十万。
而那里的宗徹也是因为这场旱灾北方动乱,才上了北边的战场。
自这天回到军营之后,明确可以感知到天气越来越炽热,没到中午,天空中的太阳几乎都成了一个银白色的纯净透明的琉璃。
军营外面的草地,有城外引来的河流还比较好,更远一些的地方,草地枯黄了一片。
安溆闲在军营的这些天,就经常在训练过狼犬们之后,带着小汪和七八条大狗去外面找水源。
找了两三天,才看见一个绿意葱茏的地方。
只是安溆打马走下去看了看,这里中心的水泊也快要干涸了,她停留地一会儿,就有好些小动物从外面枯黄的草地上爬过来小心翼翼地去喝水。
安溆没有指令,小汪和狼犬们便都卧在旁边,耷拉着猩红的舌头,看着那络绎不绝的小动物。
小动物们不是没有看见守在这里的危险大狗,但它们如果不喝到水,会渴死的。
看着颤巍巍爬到水边一个浑身是雪白绒毛的小动物,安溆心里涌出来一股怎么说的颤动。
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所有的动物对生命的抗争都是一同的。
在这里待了半晌午,太阳快要行到中心的时候,安溆才起身上马,呼哨一声带着小汪和狼犬们离开。
正喝水的两只田鼠被震动地面的声音吓到,突地立起身,蜷缩着小爪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那声音远去,确定没有任何威胁,它们才又垂下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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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回狼犬,走过层层守卫,安溆在主帐外下马,见外面放着两个筐子,就知道是家里又送东西来了。
但比起东西,她更关心家里有没有信送来。
不知道南方的雨有没有下到临河村,家中的那些果园、菜棚都怎么样了。
安溆掀开筐上的盖子,只见这两筐子都是樱桃,有酒红色的,还有她自己培育出来的奶白色大樱桃,都是香甜可口的品种。
只是她才抓起一把瞧了瞧,就知道德安府临河村那边也受到雨水的侵袭。
两筐樱桃都是方家送来的,安溆叫人抬到屋里,没在樱桃上面发现信封,便猜测大伯怕她担心,又没给信儿。
既然有樱桃,安溆又寻了些上好的里脊肉,洗洗手开始做午饭。
没等午时宗徹他们回来,铁树送了两封公文到主帐。
安溆揉好面包胚,沾上芝麻,然后放到火炉的烤盘里醒发,她擦着手来到主帐,看见放在桌子上的公文,拿起看了看。
公文有一份是冀平城的,还有一份是朝廷那边来的。
原来江南雨水面积扩大,越来越多的省份被暴雨裹挟,朝廷决定再向北方这些没有受到灾害的地区加赋。
安溆皱眉,气得直接把那份加赋的公文扔到桌子上。
本来百姓们的赋税就足够重了,先前也送过钱,现在还要加赋,再加,她这生意都没法儿做了。
更何况北方天气异常,过年之后一滴雨没下,再看南方暴雨不断,是个人都知道今年会是大灾之年吧。
宗徹中午回来时,午饭已经做好了,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
红亮的樱桃肉,金黄色的大汉堡,清炒小油菜,卷饼,以及三四种果茶。
菜色很丰富。
随后回来的安翀严晷严准三人都喜欢吃这些,高兴地嗷嗷几声。
“终于有馍夹菜吃了。”安翀说道。
听到这话,安溆忍不住一笑,道:“你们若是想吃,以后经常做便是。”
严晷和严准吃过的汉堡,还是在京城那会儿,跟炸鸡店里买的。
但炸鸡店里买的,根本没有他们嫂子做的这个大。
三个小的很快洗洗手,坐在桌边吃起来。
安溆本来没有打算跟宗徹说加赋的事,但他吃饭的时候还把公文拿过来看。
眼看着这人还算晴朗的面色,在浏览了两份公文之后,阴沉了下来。
安溆伸手放在他搁在桌面的手背上,说道:“能不能再给皇帝送些礼,免了我们这边的赋税。”
其实她觉得,将北境这边的情况上报一声,朝廷不一定非要加税的。
宗徹摇了下头,反握住安溆的手,“可行是可行,但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户部那些官员,肯定不会同意。”
“不给如何?”
宗徹笑道:“那就是摆明车马要造反了。我是朝廷统帅,这样做,不占大义,以后会有反噬的危险。”
所以他还需要等,趁机顺势而为。
安溆问道:“那就给他们搜刮百姓吗?”
宗徹道:“东西就那么多,上面想要调配,民间百姓握在手里的,自然要少了。”
安溆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古代战争的另一方面意义,不是为了功勋、疆土,而是弱肉强食中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加税。”宗徹如此说道。
那还不等南方反了,北境先反了。
宗徹放下公文,一口口吃着汉堡,说道:“这倒不怕,到实在没粮食吃的那一天,凭借着三十万大军,实行完全的军事化管理就是了。”
到时把各家各户的粮食收上来,在保证大军不挨饿的前提下,百姓不饿死,还是可以度过一段时间的。
再没办法了,不是还有城里的那些富户吗?
最后还是无计可施的时刻,只能任由饿殍遍野了。
这样全国范围的天灾,不是谁能克服的。饶是本性中再不愿意认输,天意之下,宗徹也没有什么办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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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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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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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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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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