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凌琪已不着痕迹地退出了客厅。
男人缓缓入座,低沉的嗓音夹着说教的意味:“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安桐右手摸着左手的骨节,情绪低落地垂眸,道:“我以后会注意。”
哪怕她没有多言,容慎仍看出了她潜在的自责和懊恼。
男人的轮廓柔和了几分,眼里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不是责怪你,生病难受的始终是自己,平时仔细些,总好过自己受罪。”
安桐怏怏地点头,状态依旧很低迷。
她厌恶生病这件事,却往往无能为力。
好像除了给身边人制造麻烦和负担,她没有任何用处。
半晌无话,客厅里蔓延着压抑的沉寂。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茶香味的烟雾自容慎口中溢出,“最近得空就收拾收拾要带的行李,过了这周就动身去湛州。”
安桐抬眸,注视着男人温润如初的眉眼,沉闷地应答:“好。”
容慎抽着烟,俊脸隔着稀疏的白雾有些朦胧不真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投放在安桐身上的注意力似乎越来越多。m.χIùmЬ.CǒM
多到让人为之心惊的地步。
男人别开视线,从容地走到落地窗附近,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安,不要总认为自己在添麻烦,愿意帮你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你是麻烦,明白吗?”
精锐如容慎,自然看得出安桐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有心病困扰,又因家庭原因被迫独立自强,可说到底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情感患者的情绪复杂多变,若不好好引导,只会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然而,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开解,安桐默不作声地搂过抱枕,把整张脸埋了进去。
男人迟迟没听到回应,侧目一瞥,登时拧起了眉心。
小姑娘像个鸵鸟似的埋头在抱枕里,瘦削的肩膀微微缩着,看起来脆弱的不行。
哭了?
容慎随手掐了烟,踱回到她的身畔坐下,低沉的嗓音透着稳重的力量,“事事亲力亲为固然是好,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你对自己要求太高,思虑过重,只会徒增烦恼。”
男人不厌其烦地宽慰着安桐。
方方面面,周到又理性。
大概过了三分钟,小鸵鸟从抱枕里抬起头,闷声闷气地问了句,“我能把台式电脑搬去湛州吗?”
容慎满腔的人生哲理还在蓄势待发,却不料小姑娘陡地转移了话题。
男人偏头,睨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唇边扬起了内敛的笑弧,“想带什么都可以。这么半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也没有。”安桐拨开眼角的发丝,余光偷觑着容慎,“你说搬去湛州,我才开始想的。”
男人要笑不笑地靠向椅背,也就是说,方才长篇大论的开解和引导,她一句都没听?
容慎慵懒地叠起长腿,语调含笑地戏谑,“看来,我刚说的话,是在对牛弹琴。”
标准的陈述句。
安桐略窘地闪了闪神,“怎么会,我都听进去了。”
她只是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容医生,让他跟着操心,所以才故意岔开话题。
闻此,男人闲适地晃了下锃亮的皮鞋,神色玩味,“确定都听了?”
安桐说确定,不骗你。
“嗯,那就好。”容慎眼眸高深地勾起薄唇,“可还记得,第三句我说过什么?”
安桐表情一僵:“……”
以前和容医生聊天,好像没有提问的环节。
安桐一时答不上来,不禁捂着嘴角轻声咳嗽,“咳咳……”
此情此景若是放在从前,容慎定然不会多心。
但如今,他与安桐相识已久,对她的小心思和小伎俩早就了如指掌。
患病不假,却依然聪明的很。
容慎目不斜视地看着安桐“表演”,唇边的薄笑愈发耐人寻味。
数秒后,小姑娘装不下去了,敛神坐好,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没记住。要不你再说一遍,我一定牢记在心。”
男人不说话,就那么笑而不语地凝视着她。
安桐深知自己的小伎俩没奏效,渐渐地,她耳根红了一片。
愈发有种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的局促感。
安桐的皮肤本就属于冷白皮,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被人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更何况两人同坐一侧,距离堪比近在咫尺。
容慎瞧见她发红的耳根,不忍再逗她,挪开视线低声道:“既然没记住,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安桐吸着鼻子,悄悄打量男人英俊鲜明的侧脸,未见不悦,赶紧表态,“下次我好好听。”
这行径,算不上得便宜卖乖,却也八九不离十。
容慎不仅不讨厌,甚至希望她能一直保持下去。
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狡黠和灵动。
……
过了两天,距离搬去湛州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安桐的感冒还没好利索,但也没再发烧加重。
这天午后,她准备回云海路整理些要带的物品交给程风。
出门前,凌琪非常主动地跑来自荐,问安桐需不需要全能小帮手。
安桐稍加思索,便淡声问她:“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时间?”
“当然不会呀,给夫人你干活也是我分内的工作。”
安桐放下心来,笑了笑,邀请她加入,“好,那我们走吧。”
凌琪高兴的差点没拍手叫好。
这进展已经不能叫突飞猛进了,简直是一步登天。
一分钟后,凌琪就笑不出来了。
她穿着佣人服,狐疑地跟着安桐的脚步,边走边打哆嗦,“夫人,咱不坐车吗?”
“要坐。”安桐侧目,才看到凌琪抱着臂膀轻轻瑟缩,后知后觉地催促,“你穿太少了,快回去加件衣服。程风不在,这里没有出租,我们要走到云巅路的路口才能打到车。”
凌琪:“?”
您这身份,打车不掉价吗?
凌琪心中腹诽,也没敢多说有的没的,只让安桐稍等,撒腿就跑向了主宅。
安桐望着她小巧飞奔的身影,露出一抹会心的浅笑。
她真的很喜欢凌琪的性格,可爱又开朗,很像她十八岁以前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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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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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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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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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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