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本来是事宜颇多,只如今这皇族根枝锐减,这许多的事,便也就由繁成简。www.xiumb.com
晨起煜安代由皇帝去祭祀拜祖,而这偌大的后宫中也就仅有无忧一人,讲来也是悠闲,没有那烦躁的礼数规矩着,深宫宅院的日子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渡。
“娘娘,今日不如簪这喜庆的红玛瑙珠子如何?”
“奴婢瞧着,这珠子倒是合时宜,也衬得上您的容色。”
这丫头惯是个能说的,无忧透过妆枢去看丫鬟那喋喋不休的小嘴,扑哧笑出声,“成,那就听你的,今儿穿个喜庆的颜色。”
婢女“嗳”了个声,忙精心将人装扮起来。
用过早膳后无忧照例去看了宋燎恩,自打那日换过烛台,男人这惯是沉寂的屋子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
侍女扶着无忧刚进寝房时恰巧碰上小内侍替男人正换着新衣,左右搭不上手,她索性就坐在圈椅上去浅品酌起茶来。
茶汤入口,芬香四溢,瞧着清亮的汤色应是明前的碧螺春。
无忧浅呷了一口,她将茶盏轻轻放下,正巧小内侍才褪下男人的寝衣,无忧眸光无意撇过,倏然瞧见了男人寝衣处的一两点香膏印子。
“慢着,”她匆忙起身来到床榻前,
内侍有些摸不准头脑,“娘娘这是怎么了?”
无忧指着他手中刚刚退下的寝衣,“把这个给我。”
内侍不明所以,只好将寝衣捧上。
无忧眯起眼去瞧,她先是抬指戳了戳那香膏印子,而后又不能确定般,抬鼻去嗅一嗅。
到那股子熟悉的玫瑰味儿冲入鼻腔时,姑娘一双秀眉马上就蹙了起来。
这味道太特别,哪怕是隔着几丈远她都能闻出来。
此种玫瑰膏子并不是京城产物,是善雅的阿兄从西域带来的,统共才两瓶,善雅将其中一瓶送给了自己。
京城不曾有的东西,如今沾染在男人的寝衣上。况且自从那时醉酒后她从再曾留宿在男人寝房,唯独用过两回这膏子却都是在沐浴入寝之后,这事儿若想起来,当真是漏洞百出。
无忧抬起头,秀美的眉睫蹙成一团,她目光炯炯望向静卧在床的男人许久,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陛下这几日都在寝房未曾出去?”
小内侍被这话问的更是一头雾水,陛下如今得了木僵之症,每日里除了卧榻用药,也做不得其他的呀?娘娘何曾能问出这话来。
“这…娘娘奴才也没瞧见陛下能下榻呀。”
无忧语噎,捏着寝衣的纤细长指都隐隐泛起白。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有些事儿就是这样,一次两次细微的变化也不至于让人能察觉出来。
可若这疑惑积少成多,一但乱糟糟的线团被扯出一头时,那接踵而来的就是汹涌而至的觉察,疑惑,乃至愤怒。
无忧声音有些发抖,她气愤的来到榻旁,努力克制起自己的情绪,“宋燎恩,你是醒了吗?”
姑娘连声问了好几句,就连小内侍都吓的窝起了脖子,娘娘入宫已快两月了,他还从未看过如此愤怒的一面。
“娘娘,您?”小内侍探出一步,想去劝一劝无忧,却被她的一记冷眼吓了回去,他忙又缩回了头装作鹌鹑状。
祭祀大典已过,皇宫内响起了一阵钟鼓声,无忧瞧了一眼外面的天,估摸着大底也是巳时。
彼时她手中捏着寝衣,又瞧了榻上男人一眼,眼珠儿咕噜噜转了几转,心生出一计来。
*
大周朝平稳富庶,逢着节庆日子更是没有宵禁,故此百姓对除夕这日的热情也就更盛了些。
岁岁平安,合家团圆。整个京城皇宫到百姓,每一处无不沉寂在节日的欢愉中。
夜幕四合时,更是放起了诸多的烟火。城南城北的烟花就像斗艳似,争相在暗夜中绽放,连漫天星子都被这烟火声震颤的隐匿在了云层里,整个皇宫无一不沉溺在新年夜的喜庆里。
而与这欢愉气氛相悖的是,大周皇帝的寝院当真算的上冷清。
除夕的夜里竟是连平日都不如,往常大皇子还会准时来同陛下讲些话,可如今,莫说大皇子,就连雷打不动一日三次来给陛下喂药的娘娘也不见了。
小内侍蹲在廊下搓了搓手,同他一起烤火的还有同乡宫女,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前宫的烟火那么好看,她竟然不去瞧,还跑到这清冷的院子来同他挨冻守夜。
“你个傻丫头,烟火那么好看也不去瞧,陪着我在这受冻。”小内侍说着将烤红薯从火盆中扒拉出来,扒开一半儿递给了小宫女,“小心点,别烫着。”
“嗳,”小宫女眉眼弯弯,欢喜的接过了烤红薯在双手中倒换着热气,
“今儿陛下这怎么这么冷清啊,竟是连几个伺候的人儿也没有。”
小内侍咬了一口剩下的红薯,撇了撇嘴,“我也纳闷呢。”
“今儿早上娘娘来了一趟我瞧着就怪怪的,不成想晌午的时候就传过话来说让宫人们好好过节,”
“你瞧,”他说着又抬手指了一圈儿院子,“诺大的院子就剩下陛下还有你我喽。”
小宫女闻声咂舌,眼睛瞪的圆溜溜,“你好歹还有我作伴儿,那陛下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呸呸呸,”小内侍忙拍了一下她的头,“好好吃你的红薯,乱讲什么呢。”
其实这话儿倒也不假,按说娘娘对陛下的好这么些时日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怎得这么热闹的日子娘娘久舍得陛下独守空闺呢?
呸呸呸,才训完别人不要乱讲,自己却也暗自诽谤起来。小内侍瞧着腾空而起的烟火忙又咬了一口红薯松松心,还是这红薯好吃。
一朵祥云烟花在暗空中砰的一下炸开了,彼时京城中都在为这朵烟花而欢呼,老老少少沉浸在烟花的美丽中,而谁也不曾发觉,在暗夜里,原本是患了木僵之症的男人忽而就睁开了眸子。
凤眸狭长,尤似在暗夜里行走的猫儿般闪着幽光。
*
除夕夜自然少不得一番热闹,无忧同煜安还有前来一同守夜的哥儿姐儿早已是哈欠连连。
已经敲过新年钟声,婢女们又捧上些团圆饺子来,待一众人用过后便也就散去各自安寝。
前宫离着寝院不算远,无忧回到院子时也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
整个院子依旧犹晌后的沉静,几盏灯笼在廊下荡着,而且寝房外守夜的小内侍早已是哈欠连连,他同那个圆脸婢女相依而坐,睡得正是酣畅,就连彼此的脑袋也要顶到一处去了。
“娘娘,您瞧他睡的!”婢女望着两人的模样捂嘴轻笑了声。
一下子就惊醒了半梦半魇的小内侍。
小内侍一个打挺躬起了身子,他抹了一把脸,待看清来人后,忙一把拉起了圆脸小宫女毕恭毕敬道,“娘娘,是小的疏忽了,是小的错。”
无忧摆了摆手,大过年的,谁没个偷懒的时候呢。廊下的灯光有些散漫,映得她一张小脸儿更是多了几分肆意的风韵。
她朝内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轻声问,“没有人进去吗?”
内侍忙应,“没有的。”
无忧颔首,也不知是真沉得住气,还是她猜测错了。
她望着有些幽暗的房间嗤了一声,今日忙碌了一天真的太累了,困倦上来也无瑕去管旁的事儿,无忧索性抓了抓头,回到自己寝房先睡一觉,旁的事儿明日再说。
说是睡觉,其实也是睡不安稳的。
一是心中有事儿,二呢自打宋燎恩登基以来,大周这飘摇许久的江山终于能稳定下了,圣人精心图治,百姓安稳富足,是以新年的烟火从王侯到百姓竟无一不在燃着。
为了给圣人祈福,也为了庆祝这富足平稳的生活,爆竹声当真是响了一夜。
无忧躺在床榻上将整个身子用锦被包起来,只留下个小鼻子在外面透着气,她打了个呵欠,好容易才将声响隔绝在了锦被外,整个人也渐渐有了睡意。
只这睡意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声细微的开窗声打断。无忧一个激灵,心下也不住打起鼓来,扑通扑通的直跳。
如今已是深夜,后宫又是禁卫森严,此时来的若不是歹人,那只能是…
思及至此,无忧眼底不住闪过一丝试探,她努力压制住心下的恐惧,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借着窗纸透过来的微光去看那愈加逼近的人影。
一步,两步,那人似是夜走的猫儿,只瞧他身影愈加逼近,偏脚底下却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男人走得越发近了,他正在脚踏边蹲了下来,隔着一层厚厚的锦被,无忧似乎都能听到他微喘的呼吸声。
暗夜中看的不真切,无忧也不知那男人究竟晓不晓得她未曾入眠,她只知那一道若有似无的淡淡檀香,当真是烧的她心肝儿直疼。
那男人就是装的,寝衣上的玫瑰膏子也罢,还有今夜,她竟不知他醒来多久了,怕是来过她的寝房均不止这两次。
无忧的手指气的都发颤了,她每日里奉食喂水的伺候着,不成想宋燎恩怎么就那么坏呢?初见时欺骗她,如今也要依着病欺骗她不成?当真是把她当成了大冤种。
她被气的气血翻涌,连眼前都阵阵发着黑,而如此滔天怒气,锦被外的却是浑然不知。
彼时宋燎恩还是一脸虔诚,像是透过厚厚锦被便能瞧见姑娘的俏丽容颜。
昏暗中,只见他少血色的面容上渐升起了些许暖意。他修长有力的指尖想去触摸姑娘的面颊,却又怕如此鲁莽反而叨扰了姑娘的清梦。
宋燎恩长睫渐垂,暗光将他的睫影映在了姑娘的合欢花织绣锦被上。
这些日子来,他觉着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场梦境中,先是冰冷刺骨的河水,紧接着便是那灼人心扉的大火。
整个人浮浮沉沉的,醒不来也死不去。
“暖暖,”男人轻轻开了口,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我以为此生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着这话,骨节分明的长指便要挑起姑娘紧攥住的锦被,想要去看她的脸颊。可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却依旧揭不开。
男人剑眉微挑,倒是猜出了几分,“暖暖?”
被中人未曾应声,他试探着又叫了一声。若是不说还好,可他这一声当真是戳在了无忧的肺管子上,顿时火冒三丈。
好!好!好他个宋燎恩,偏她生病,偏她回京,如今还不要她睡觉,当真是好样的!
“暖暖,你醒着吗?”
往日里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就像是拉木条的铁锯,知啦知啦,挠人心肝儿,刺耳的很。
“暖暖…”
“住口!”无忧终是按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她一抬手将身上的锦被扯了去,借着暗夜的月光,也顾不得什么陛下天子还是哪家的木僵病人了,抬腿便是踹了上去。
“宋燎恩,你是在拿人当傻子戏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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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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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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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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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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