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男人惊慌失措,额间靑筋爆起,爆喝出声,“不要!”人也随之惊醒了过来。
脑后许是磕破了,没由来的疼。
宋燎恩眼神呆怔,他本想抬手去摸一摸后脑,却不成想双手皆被束住,抬不起身。
视线随之垂落,待看清身下小小的一团时,耳畔那一句句带着女子轻泣的声音仿佛又阵阵响起,
“宋燎恩你要活下去,”
“宋燎恩我好痛....”
“宋燎恩...”
宋燎恩那双原本应为惊醒而怔仲的眼眸,霎时变得模糊不清。
—
待小姑娘再次醒来时已是近了后半夜,许是受了寒气,她此时身上滚烫,口中也是干渴难忍。
纤细薄弱的姑娘正如猫儿可可怜怜的团在一窝干草上,身下铺着的是男人的云纹鹤氅。那一双被白布包扎好的小手在空中不住抓捕着,口中声声低喃,“水,水。”
那声音娇柔中又带着丝丝暗哑,听在耳中让人心疼极了。
没喊了几声,温水便被人小心翼翼的喂进喉中。
待稍许饮尽了半盏温水,喉咙才算是不那么干痛,人也随之慢慢转醒过来。
姑娘双眸微动,只见眼前的雪窝子已经被收拾干整,身前不远处更是燃上一团火,整个窝子暖融融的,间或里,还飘浮着烤肉和糕饼的香味儿。
她身上烧的滚热,反应也随之慢了一步。
只见姑娘望着火堆愣了一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便挣扎着又要起身,只身子还未抬起,却被旁侧伸出的一只手掌轻轻按抚住。
宋燎恩唇角弯弯,眸中也罕有的含着股暖意,他随手放下那缺了口的破瓷碗,将姑娘裹进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暖暖莫怕,我在的。”,
“安全了,我们安全了。”
声音低沉入耳,又似有着丝丝温意。
姑娘手上疼,腿上更疼,她胡乱挣扎了几下,一双水杏眸子转了几转,待看清拥着自己的人后,微是一怔,方才又扯着喉咙大哭起来,竟像个孩子般,委屈的重重抽噎着,一对对儿的泪珠子更是止不住往下掉。
落在宋燎恩的颈中,洇湿了他的软甲,冰冰凉凉的。
“暖暖,不哭。”
“都过去了。”
“是夫君不好,要暖暖受惊了。暖暖不哭了,嗯?”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探过小姑娘的面颊,动作极是轻柔的擦拭着金豆子,一介征战沙场的武将,殊不知也有如此柔情一面。
宋燎恩声音温润,仿若捧着易碎的珍宝般,连凤眸中皆是化不开的宠溺。
待安抚了好一阵儿,姑娘才算止住了哭声。
无忧杏眸含水,面颊上也似因热症而染上屡潮红,柔荑更是被男人用布包成了猫爪儿般的一坨,细细弱弱的,全无了旁日里天地不怕的劲头儿,瞧着好不可怜。
宋燎恩眼瞧着这样的她,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些丝丝密密的疼。
他已年近而立,在尔虞我诈的宦海中更是早就养成了副生性多疑的漆黑心肠。将将半生,他害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害过,见过了这世上太多的欲,太多的恶,却从未想过,有一日竟有女子愿以纤背托起他的性命。
男人眸光沉沉,薄唇嗫喏却是未曾出声,只掌心依旧是轻拍着姑娘的脊背以作安抚。
火堆上烤着的兔肉已是发出了阵阵香味,柴光熹微,整个雪窝算不得亮。宋燎恩垂眸望着那一点子亮光,寒石般的心肠似是早已被敲开了一个破洞。
许自这姑娘将他负在纤弱脊背的那刻起,他待这姑娘便不尽相同,不再是那养在笼中偶来逗弄的娇雀儿,他竟想...
男人将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竟觉着喉中甚渴,似是有团烈火在喉中灼烧般,灼得他忍不住战栗,那原似温润的眼底不知何时竟是生出了毁天灭地般的贪婪。
他竟想要她,陪着他上那九重天,亦是下那无渊地狱。
只任凭男人心中是如何的惊涛骇浪,然这身侧的姑娘却是未曾发现。
无忧哭够了,心下的委屈自然也是发泄够了,这才又抽抽噎噎的收起眼中包着的泪花儿,她抬眸望着宋燎恩已是有了人气儿的脸,干脆连最后的一丝不安也彻底放下了。
眼下她活着,他也活着,很好,今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待分离时,也算是互不亏欠。只是这腹中孩儿…
想当此处,无忧不住紧抿起唇瓣。她看过身上干燥清爽的袄子,便知这男人在她昏迷时已是给她擦洗过的,只不知他是否察觉出什么?
猫爪儿般的小手不经意间抚过小腹,无忧瞥看过男人的背影,犹豫了几瞬,心中兀才暗下抉择,这孩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一人便也要护他周全。
兔肉烤的外焦里嫩,滋滋的滴着油花儿,宋燎恩用匕首将焦香的兔肉撕成条状,这才又和着点心端了过来。
他蹲在姑娘身侧,提起一丝肉喂到她唇边,“吃些东西吧,这野物虽是没个佐料儿,但也盛在新鲜,尝尝看?”
待他讲这话时,眸子里的癫狂早已消逝不见,整个人月朗星疏,又成了那温润如玉的郎君。那望向小姑娘的眸中更是抹不去的缱绻,只是美中不足,端坐在云端的谪仙,却是半敞着怀儿,仅着了半片里衣。
而另一半正裹在了小姑娘的伤处,包的还甚是齐整。
“没有伤药,只能先如此处理下伤口,”宋燎恩顺势坐了下来,他望着小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温柔笑道,“烤肉不好克化,若不然暖暖先吃块糕点?”
骨节分明的长指又拾起糕点喂到了小姑娘唇畔,“嗯?”
男人夹着糕点轻探了探,却见小姑娘依旧是未曾张口,只一双水杏眼圆溜溜的看着他。
无忧的脾性他大抵也算能摸得上七八分,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加之前些时日两人因那美姬的事儿又淡了许久,经次劫难,一个娇滴滴得小姑娘,却也不必逼她太紧。
此般想着,宋燎恩垂眸似是不经意间划过无忧轻抚着的小腹,又是温声说道,“还是先用些饭食吧,旁的事,等吃完再讲。”
话已至此,无忧也便收起了心中的打算。她点点头,刚想抬起猫爪儿去拿那糕饼和肉,却是被宋燎恩抢先一步送到了唇边,“手上有伤,还是珍视些,莫要落下了后症。”
无忧倒也不是个扭捏性子,干脆微一侧身,小口小口吃掉了男人递上的食物。殊不知是他的手艺太好还是饿了许久的缘故,一只大胖兔,不知不觉竟被她自己吞掉了多半只。
只到她着实是吃不下了,宋燎恩这才拿起那被割剩的兔骨架,就着温水随意啃了几口。
洞外北风呼啸,铺天盖地的白毛风肆虐而过,依旧是未有停歇之意,偶有落雪顺着洞口吹进来,让那本不算温暖的雪窝子更是寒上几分。
无忧也被冷的打个寒噤,她将身上的皮袄裹了裹,偏那冷风倒跟生了眼般,又顺着衣裳的间隙钻了进来,好生冷。
“早先听人讲这边关白毛风瘆人,此生倒还是头回见。”宋燎恩将几支粗柴扔进火堆中,见那火势稳固了,才又起身躺进草窝里,长臂一挥,顺势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拥进怀中,“暖暖长在北疆,这般大的风雪可是每年都会遇到?”
无忧摇摇头,“白毛风每年都有,这般大,只小时候曾见过一回。”那时她正和师父坐在自家火炕上吃着暖锅子,屋外虽冷,偏屋内却好不惬意。
想起了师父,小姑娘不住抿起了唇瓣,随之忆起了前些日子的梦。
梦中的女子当真是凄惨,她不愿步那后尘,便也就悄悄挪远身子,避开了身后男人的拥抱。
小姑娘侧头仰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眸中尽是坚定,“将军,忧娘想离开将军府,成吗?”那声音娇娇柔柔,又带着些许热症刚好后的沙哑,听得人心下生怜。
宋燎恩单手覆在脑后,瞥了眼空荡得臂弯,却是未曾言语。
小姑娘见此状有些发了急,“将军救忧娘一命,忧娘今日又还了将军一命,咱们互不相欠了,将军便放忧娘走成吗?”
“暖暖何故非要走呢?”宋燎恩静望着小姑娘,“今后这将军府只你一人,再也无旁的事扰暖暖清闲。”
他说的极是真挚,偏听到无忧的耳中却不是个滋味。
若说之前听到他这话,小姑娘必定会开心,可现在她却不想要什么只她一人。
宋燎恩同梦中那男子恐怕同是权贵,就连宠人的路数都是一个样子。可结果呢?她那可怜的师父客走她乡,那男子却是洞房花烛。
她长在北疆虽见识的少却并不傻,经这一桩桩的事儿也早就看透,世家和庶民本就天差地别,她不懂世家的三妻四妾,恐这世家也不懂她的一生一世。如今她尚能看出宋燎恩对她有愧,若不能就此求得自由,以她的身世,怕有一天连这肚中孩儿,也只能成了那世家中教养于主母膝下的庶子。
无忧她不想,便又望着那男人连连摇头,“忧娘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将军出身士族终有一日会回到那京中贵地,忧娘是庶民,去不得高处,便也就不想去,”
小姑娘杏眸含水,话虽如此可眼低却不见丝毫难堪,“将军同忧娘就当作露水一场,成吗?”
话才刚落,却得了宋燎恩一声轻笑,他抬手又从新将无忧裹进了怀中,轻抵着她的额,“这些时日是夫君做的过了些,暖暖莫要气了。这话儿便当作暖暖一时的气话儿,日后无须再提。”
“不是的,我..”
“暖暖,”宋燎恩抬手顺着小姑娘的身侧直抚到她的腰身,“你讲的话,或许有些我并不算懂得,可我愿试着去看懂暖暖,暖暖就乖乖呆在夫君身边,嗯?”
男人的指尖一直在小姑娘腰侧徘徊,他抵着小姑娘的秀额,又含吻过她的眼眸,“况且如今暖暖有了身子,这般就离了府,我又如何能放下心?”
“这孩儿在意料之外,偏偏又是不易,”
“暖暖把他生下来,我定允你们母子我所能给的一切。”
“暖暖....”
宋燎恩话讲的认真,语调又是极是温柔。偏偏听在小姑娘耳中却遍体生寒。无忧脑中转的飞快,竟不知这人竟是如何知晓的。
倘或是红柳所讲,那她求那堕胎药之事……
若被宋燎恩知晓,凭着他的性子,怕是连那一丁点子的愧疚也是没了。
小姑娘已是见识过男人的阴晴不定,纵他此刻是笑着的,她却依旧摸不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偏她再也不想当这劳什子的小夫人。
无忧抬手推了推男人,“将军,你听忧娘讲,”
“忧娘并不想要那泼天富贵,忧娘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那眸子紧盯起男人的双眼,
“忧娘现下知将军已有正妻嫡子,忧娘与这孩子不求那权势,只求一个完整的夫君,完整的父亲。”
“将军既做不到,便成全了忧娘?放忧娘一条路?”
她说的极是认真,偏男人的眸子却似那深潭般让人看不清晰。
许是风雪更重了些,纵然披着这厚厚皮袄,小姑娘依旧是觉着遍体寒凉。琇書蛧
四目相望,两两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得那火堆偶有发出的噼啪声响。
在小姑娘愈发坚定的眸光下,宋燎恩终是又开了口。
他面色温润,只一抬手又将小姑娘拥入怀中暖着,“暖暖无需想旁的事儿,现下只先养好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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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狂风大作,宋燎恩将小姑娘紧紧拥在怀里,纵然是睡在了草窝上,倒是也并不觉着冷。
无忧许是受了伤又身子沉,入寝前的对话本让她委屈的要死,可眼下睡得到还算安稳。
可宋燎恩,却是又做起了噩梦。
梦中依旧是宫人递上的茶,皇帝带人闯入内室的扭曲得以,那大红的龙凤烛,那不足八月便落地的孩儿,更有那李氏母子登上高位的张狂笑脸。
宋燎恩猛然从梦中惊醒,眼尾竟是染上了些许红晕。
洞外阵阵寒风如过境阴/兵,呼啸而过,天地间似已混为一潭,分不清昼夜。
男人的面容依旧是寡白冷淡,明灭微暗的火光倒影在他那少血色的薄唇上,仿若从地狱间爬出的一缕残魂。
宋燎恩揉了揉眉心,怀中小姑娘睡得香甜,一双小手垂在身侧,没了醒时的倔强,此刻到像是一直畏冷的猫儿般。
乖乖软软的。
宋燎恩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待抬眸静望着燃烧的火堆,眼底方才又闪过一丝狠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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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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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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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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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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