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垂着阴沉沉的云,零星的小雨落在地上,一片潮湿。
走过空荡荡的广场,走过广场中央的巨大梧桐树,走到第二栋教学楼里。
五楼,左拐,第二间教室。
祁风坐下后,看了眼自己无所事事就差抠脚的同桌:“凡子,后天就期末考试了,你能不能上点心?”
庄凡爬在堆得比人还高的书后面,下巴搭在空白的卷子上,正百无聊赖的转着笔,闻言顿时坐直起来:“点心?什么点心?”
祁风:“……你大爷的。”
祁风和庄凡坐了六年同桌,初中升高中都没分开过。
从一开始相互吐槽“你怎么不是个女的?”,到后面相互吐槽“真的不考虑一下男的?”。
男生的友谊,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又不讲道理。
甚至还有点违背伦理……
见没吃的,庄凡一摊手,又没精打采的瘫了下去:“反正我成绩也就这样了,努力又有什么用?我爸巴不得我毕了业赶紧给他打工,我连他都改变不了,你还指望我努力改变命运?”
祁风把昨天没做完的卷子摊开,一边看题,一边缓缓说道:“从前有个穷书生。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惨。”
“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每天靠着邻里间的剩菜度日,每天只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更别说买一盏能在夜间光亮的油灯了。但一心向学的他,却不肯放过任何一点改变命运的机会。”
庄凡听到这慢慢沉默起来,收敛了笑容。
“那时他隔壁住了一对新婚夫妇,昼夜硝烟灯火通明,他就学前人那边,在墙上凿了个洞。”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但道理亘古不变。庄凡心想。
然后他就听见祁风接着说道:“从此,那书生便学业荒废,一蹶不振,夜夜笙歌......”
“???”
庄凡一开始听得还有些自责,古人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自己却如此堕落,连一点努力和尝试都不愿意做。
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神特么夜夜笙歌!
“好烦啊。”
庄凡转着手里的笔,嘴里嘟囔着:“累了,这世界赶紧毁灭算了。”
刚说完,他忽然扭过头:“哎,如果世界马上要毁灭了,你会想做什么?”
祁风有点拿捏不住,最后选了个C。然后才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一眼庄凡。
只是突然一愣。
“怎么了?”
祁风的目光掠过庄凡的肩膀,望向窗外。
对面第一教学楼的楼顶上,此时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皮肤比雪还要白,在阴沉的天空下仿佛闪着光。
他留着一头灰褐色的长发,五官俊朗,犹如被最优秀的希腊匠人亲手雕刻出来一样。
他脸上带笑,却没有丝毫情感,反而像是扑克牌里的士兵J一样,是那种漠然又冰冷的微笑。
他的身后,灰褐色岩石组成羽毛,彼此重叠,看起来就像一双又一双的巨大羽翼。
他是一个天使。
这个天使并没有感受到祁风的目光,他只是面带笑意的伸出右手,缓缓举向天空。
天空中的乌云仿佛破了个洞,有耀眼的光芒洒落。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完全由岩石组成的巨大岩枪,从空洞中缓缓落下!
随着天使右手虚握,朝下一挥。
无数岩枪仿佛被巨力牵扯而出,一柄柄犹如白昼陨星一般,瞬间划破长空,朝着大地狠狠坠落!
那些岩枪还未落地,仅仅是坠落伴随的风压,地面便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玻璃应声震碎,整栋教学楼都开始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
“地震了?”
“卧槽,天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看见窗外那宛若天灾一般的恐怖岩枪落雨。
但那岩枪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让人心生绝望。
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焰缠绕在岩枪上,赤红色几乎染红了天空,就像是魔神降下的天谴一般,轰隆隆犹如巨龙咆哮着狠狠落下!
如果世界马上要毁灭了,你会想做什么?
祁风刚才准备的所有回答,全部卡在嗓子眼上,像那些热血少年将出未出的剑,直到生锈也没有见过血与光。
真当灾难来临,他发现自己其实只有一个选择,也是唯一的一个选择。
那就是尽一切可能,活下去。
“快跑啊!!!”
窗外车辆鸣笛,人群慌乱奔跑,到处是哭喊和尖叫。
教室里也瞬间乱做一锅粥。
祁风一把抓住慌乱朝外跑的庄凡,用力按住他的头往桌子底下塞。
“跑不掉的!”
祁风大喊道:“楼要塌了!”
说完,他自己也赶紧找个桌子钻了下去,整个人抱成一团,护住要害。
紧接着,只听见一声惊天巨响。www.xiumb.com
岩枪轰然落地!
一瞬间,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但紧接着,强烈的爆炸撕碎了凝滞的空气,巨大声响几乎将人的耳膜撕破,倒涌的尘浪宛若海啸一般拔地而起,剧烈的震动将大地撕裂,一座座楼房应声而塌,化为废墟!
世界末日的降临,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它就像生活中的一个个巧合或者意外一样。
来的仓促,却又无可抵挡。
教学楼不出意外的坍塌下去,祁风死死抱住膝盖,生怕被坍塌的岩石压扁。
在坍塌的教学楼中,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坠落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岩枪坠落的巨大动静缓缓平息,整个世界变得出奇的安静。
祁风逐渐缓过神来。
睁开眼时,四周被石块埋得严严实实,黑漆漆一片,只有几道微弱的光在乱石的缝隙里照进来。
那个帮他挡住坠楼碎石的桌子,也已经被压得变了形,不成样子。一根断裂的钢筋刺穿了桌子,就插在他身旁几厘米的地方,差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祁风蜷缩着身体躲在桌子下面,像一只无助的幼兽。
“凡子……”
“凡子!”
“老蒋!!”
“张浩!!!”
“还有人活着吗?!!”
祁风用尽力气的叫了几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咬咬牙,朝着有光的地方爬去,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石头。连手臂被裸露的断裂钢筋刮掉一块血肉,鲜血淋漓,都置若罔闻。
等祁风狼狈不堪的从废墟中爬出来,慢慢站起身,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所有情绪。
放眼望去。
无数尸体散落在乱石中,街道被淹埋,远处报废的车辆上还挂着零星的黑烟在飘着,一只焦枯的手从破碎的车窗中伸出,卡在半空,红色的火焰在指尖燃烧着。
楼房也无一完好,悉数倒塌,大地都像被一个巨大的耙子犁过一样,一块又一块的翻起。
但惨状下,却诡异的没有任何哀嚎声,没有呼叫声。
只有一柄柄数百米长的巨大岩枪插满大地,像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墓碑。
祁风孤零零的站在乱石堆上,看着这熟悉的世界,突然变得陌生。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不。
他的面前,还有那个灭世的天使,正站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中,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天使脸上挂着微笑,一如扑克牌般冰冷漠然。
他伸出手,岩石在他手心寸寸蔓延、生长,化作了一柄古朴的岩枪。
岩枪没有迟疑的,直直刺向祁风心口。
“噗”得一声。
是利器洞穿身体的声音。
但天使却微微一愣。
那张好像永远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诧异。
他缓缓低下头。
岩枪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祁风的手上。
而被岩枪洞穿的人,是自己。
“不好意思,我没有在梦里还要被人捅的爱好。”祁风叹了口气。
梦。
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他的高中校服是蓝色的而不是红色,学校里也根本就没有种过梧桐树,教室在第二栋教学楼的六楼而不是五楼。
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祁风到现在都没有丝毫的疼痛。
只因为这一切都是个梦。
“而且,我暑假过完都特么大四了啊……”祁风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祁风每一次做梦,都可以轻易发现梦中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能轻易的在梦中,保持自己的思想与意志。
甚至脱离梦中的角色,按照自己真实意愿去操纵梦的进程,甚至梦中的一切!
俗称百分百必做清醒梦。
“今天心情不好,下次有机会再和你大战八百回合。”祁风有些歉意的看向灭世天使。
说着,他闭上眼,准备从梦中脱离苏醒。
只是过了一会儿,祁风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依旧停留在梦中。
耳边逐渐传来了空旷的风声,空气中飘散的尘埃渐渐清晰起来,雨后的潮湿水汽,混杂着汽车油箱爆炸后产生的恶臭硝烟,让祁风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是盛夏雨后特有的湿意,混杂着冷风吹走身上的粘腻汗水,带来的那一瞬间的清凉。
“这是......”
祁风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的天使,看见那双冰冷如扑克牌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向自己。
“……找到你了。”天使轻声说道。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落在祁风耳朵里,却宛若惊雷。
紧接着,一道裂纹猛然出现在天使惨白的脸上。
就像是一块破碎的石膏一样,被岩枪刺穿的天使忽然石化,变为雕像,破碎成了一地的灰褐色石块。
石块被风一吹,便碎裂成更细小的粉尘,飘散不见。
周围那些飘散的黑烟、火焰、钢筋混凝土、街边的树、天上的云……突然都像是套上了一层蒙版一样,变成了石膏一样诡异的土褐色。
像是随着天使碎裂,整个世界都被石化了!
再下一刻,又如镜子一般,咔嚓一声,支离破碎。
天空忽然暗淡。
祁风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他从自家的床上惊醒。
窗外惨白的路灯透过交错的枯枝树影,在临窗的桌子上,撒下一片片斑驳的阴影。
祁风伸手在枕边摸索了下,阴暗的房间里有屏幕忽然亮起,上面的时间才刚过深夜12点。
“怎么回事……”
祁风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是他第一次丧失对梦境的掌控。
能在梦中保持清醒,虽然不是件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从小到大他做了那么多梦,再光怪陆离都遇见过,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奇怪的梦。
那最后一瞬间,甚至一度让他以为回到了现实!
回想梦中那个灭世的天使,身披着白色长袍,长着灰褐色双翼,脸上带笑。
一挥手,无数岩枪如雨,从天而落。
地震,塌房,呼喊与尖叫,随后世界陷入一片荒芜的死寂。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而清晰。
他口干舌燥的想坐起来喝杯水,手撑着床,突然感觉手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锉刀,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刮掉了一大块肉一样,让他脸上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嘶!痛痛痛……”
祁风低下头,神色一愣。
他看见自己手臂上竟然有一片血淋淋的伤,伤口像是被利器划破一样,血肉翻飞。
与梦中一模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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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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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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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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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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