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千里比十四年前又老了很多,但斗鸡的气质一点都没变。一边喝着酒一边骂骂咧咧发牢骚,絮叨一会儿把视线转向对面。
“哎,别假装听不懂啊。我这不光是自己发牢骚,也是说给你听的。这都到京城了,还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窦千里对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英武却气虚面白。正是长大成人的徐金鳞,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与邀月宫宫主宋月瑶之子。
模样和父亲有七八分相似,又有母亲的一部分特点。长相颇有些江湖豪侠的味道,但气血薄弱并无武功在身。神情也颇有些颓废,眼神死气沉沉的几无生气。
“不是我跟着你。”徐金鳞慢悠悠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xǐυmь.℃òm
“喂喂喂,说话讲良心啊。”窦千里瞪着眼睛。“是你自己说在齐国京城出生,在青洲生活了十年多,后来被带去的乾洲。如果不是念你是同乡,我才懒得带你回来。”
“我在青洲出生,但爹娘都是乾洲的,我应该算是乾洲人。”徐金鳞看向窗外,“当年爹娘和几个叔伯在青洲跑江湖,只是刚好在这里生下我。”
窦千里刚进嘴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徐金鳞道:“您没问。”
“我……”窦千里气急败坏。“既然你不是青洲人,那为什么还跟我回来。这一路上还说了那么多怀念青洲的话,故意耍我是不是!”
“不是,我是真的想念这里。”徐金鳞眼睛里有了些光,“在青洲的那些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爹娘和几個叔伯一起,虽然日子辛苦,但大家真的很开心。可是去了乾洲后,就不一样了……”
“早知道你小子是有故事的人。”窦千里有些好奇。“不过一开始问你的身世,你可是从来都没说过,怎么现在突然想说了?”
“因我不能确定您的真正身份。”徐金鳞看向窦千里。“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想被人利用。但现在能确认您确实是青洲武者,自然不会再隐瞒。我……”
“爱瞒不瞒,老子不听!”
窦千里很生气,猛的站起身来,恼怒的打断了徐金鳞。“老子和你素不相识,千里迢迢把你从乾洲救回。结果你小子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各种怀疑和试探……”
就在窦千里发脾气的时候,苏青降下云头来到酒肆外。
“相遇便是缘。”看着里面的两人,苏青沉默片刻。“一念之差,血雨腥风。给你们个机会,且看如何选择吧。”
苏青走进酒肆。
进去前无人能够看见,进门后已是一位道士。
“先生,算命吗?”道士来到两人面前。
“一边去,没空!”窦千里正在生气,轰苍蝇似的摆了摆手,继续对徐金鳞发脾气。“趁着没挨揍,赶紧给我滚蛋。”
“前辈,您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徐金鳞道,“实不相瞒,我有事相求……”
“别,啥事都别求,求了也白求。”窦千里更是来火,“先是利用然后试探,现在又想求老子办事?你多大的脸?老子凭什么帮你!”
“凭您的义薄云天。”徐金鳞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
“与我素不相识,只因为青洲出身,就不远千里相送。可谓义薄云天,气冲霄河。小子从未见过前辈这等人物,才一孔之见生出猜疑。还请前辈莫怪,听完所言。”
“狗屁!你以为几句话就行了,老子是耳根软的人吗?”窦千里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回椅子,“不过我倒是真的好奇,乾洲武道之风盛行,你又似出身武林世家,为何会这样羸弱。”
“因为我不愿意学武。”徐金鳞给窦千里满了一杯酒,坐回椅子叹了口气。
“莪父亲是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我母亲是邀月宫宫主宋月瑶。您在乾洲多少待过些日子,应该听过这两个名字吧。”
“听过,不信。”窦千里端起酒一饮而尽。
“还有严真,胡非,黄松子,楚业,侯震。”徐金鳞又说出五个名字,“他们五个都是我的叔伯,当年在青洲的时候,就是他们七人抚养我。”
窦千里倒酒,一言不发。
他对地圣乾洲不熟,有些交过手的武者都不记得。但要说没听过这七位的名字,那是决然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七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乾洲武道界的传奇。在得知他们的名号后,也一度是窦千里的挑战目标。
“你说的这几个人,我都知道。一年前到地圣乾洲,第一个想要挑战的人就是严真。”窦千里端起酒杯沉默了片刻,再度缓缓开口。
“登陆乾洲之后,打听到双驼山有一个北海剑派,曾经是七大门派之一。门主严真更是江湖传奇,剑术登峰造极。”
“你肯定没见到严伯伯。”徐金鳞道,“我回到乾洲的第一年,严伯伯便遣散门人,独自一人到半峰闭关。想去半峰,必经天路。但是据我所知,只有严伯伯一人过得。”
窦千里点了点头。
他见到了那个神奇的半峰天路,但走不过那条天堑似的石阶。
“之后我又奔赴回燕镇,想要挑战回燕一刀流的胡非。”窦千里看着徐金鳞,“但我没有见到他,只见到了他的一个女徒弟。我与那女子交手,十五招取胜。”
“胡伯伯在我回乾洲的第四年,强行参悟水壁刀意以致身亡。一刀流封锁消息,不为外人所知。”徐金鳞不回避窦千里的目光。
“与您交手的那一位是胡伯伯的关门弟子,现在应该只是元神境。现在您仍需十五招胜她,再过十年只怕不是敌手。”
“你知道个屁!”窦千里怒道,“那是她身上有一块奇石,可以随时恢复伤势体力。再就是老夫怜香惜玉,否则一掌就能毙了她!”
徐金鳞不置可否。
“青衣楼的楚业我也知道,和严真一样都闭了关。”窦千里道,“我与他一个旁徒弟交手,百招才分出胜负。那胖子是个天才,五年之内我依然有把握赢他,可再往后就难说了。”
“楚叔叔虽然闭关,但郭叔叔也不弱。”徐金鳞道,“如果不是身有旧疾不便动手,您未必能赢他。”
“你说郭残阳?拉倒吧。”窦千里一脸鄙视。“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软蛋的元神境,他就算身体没毛病也不可能接受我的挑战。”
“嗯,说的也是。”徐金鳞点了点头。
“还有白鹤门的那帮家伙,也都是软蛋!”窦千里道,“虽然黄松子也闭了关,但我知道他有两个弟子实力不俗。可偏偏都避而不战,连面都没见到。”
徐金鳞道:“白鹤门与世隔绝,只专注豢养灵禽。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他们是不参与的。尤其是十四坞与邀月宫开战后,白鹤门更是封闭了山门。”
“十四坞……”窦千里磨了磨牙。“明明没几个高手,可人是真多啊。我说找人比武,结果一群人出来群殴,真是没有武德。还有那只石虎,实在难缠。”
徐金鳞道:“您太执着于和那只石虎较量,若是去攻击石虎主人,您那一战不会输。”
“呸,老子比武都是堂堂正正,哪像你们……哎?”窦千里突然感觉不对劲,“你这道士怎么还没走?”
……
地圣十四年,异域武人渡海,与天下群雄争锋。武人甚勇,众不敌,或隐或藏以避。唯一石匠不退,死战终胜。人曰,骨气无双,守乾荣焉,竟出流辈。
《乾洲风华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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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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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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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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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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