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羽的眼眸微微变色,这一抹眼神中细微的变化,被司马防敏锐的抓住。
他本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圣旨诏书之下,张飞这是立了头功,怎么可能惩罚他呢?
咳咳…
一声轻咳,司马防感慨道:“可本府君转念一想,毕竟事出有因,你也是为救朝廷命官才行如此手段,况且救了柳中郎将也算有功,功过相抵,就不赏不罚吧?倒是荀侍中处事果断,遇事能够缜密部署,敏察异常,及时决断,此为大功一件,本府君必定如实上奏天子,让陛下予以嘉奖!”
“下官谢过司马府君…”荀或拱手道。
司马防摆摆手…“好了,这桉子审也审了,之后的决断就要转交大理寺,事关万年公主,当由陛下与大理寺卿一道审理!”
司马防疲倦地闭上眼睛…
身体无力的靠在木椅上,索性…没有酿成更大的损失。
索性,陛下这十万火急的任务,他还是完成了!
只是…经此一事,怕是整个大汉要彻底变天了,特别是汝南袁氏…
衙署中的诸人都没有再多言,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张飞本想问…那袁绍如何处置?可话还没说出口,却被荀或看穿,当即拦下…
司马防说的没错,上升到皇室公主这个级别,司马防的权限就不够了,这事儿怕是一定会惊动天子!
而一旦惊动天子,最后的处罚,很有可能就不单单拘泥于这一个事件,这将是皇权与氏族之间的博弈。
只是…无疑,这一次的皇权已经稳稳的占据上风。
倒是柳羽…
他特地走在最后,待得荀或等人都退出衙署后,他低声问了句。
“司马府君,可否允准我去牢狱中见上那袁本初一面…”
这…
司马防一怔,他没有想到,柳羽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他要害你?你看他作甚?”司马防反问道。
柳羽没有回答…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司马防。
过了半晌…
“唉…”司马防叹息一声,“也罢,柳中郎将就去看看吧,但要在晚上,且时候可不能久了!”
“多谢司马府君。”柳羽拱手。
至此…
袁绍部署的局…以他与何进的下狱而宣告结束。
就像是曾经的袁逢、袁隗一般,汝南袁氏没有成为最终的赢家…
既…之前的一次次与柳羽的博弈中,先后折去了袁隗、袁逢两人后,好不容易入主西园校尉的袁绍也几乎被单方面的宣判出局。
最大的赢家?
似乎…又是柳羽!又是他的“道”!
汝南袁氏亡“道”之心,亡柳羽之心不死,柳羽也是无奈…只能被迫反击!
不过,说起来…这中间,张飞表现的胆大如斗;
荀或表现的睿智机敏;
还有柳羽…单刀赴会,却将计就计…利用了天子刘宏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睛…在袁绍的棋盘上愣是不可思议的另辟蹊径…
此时,柳羽走出衙署,刚刚把这个事件在脑海中复盘,荀或已经走了过来。
他似乎听到了方才柳羽与司马防的对话。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袁本初讲么?”
这个…
柳羽的眼神中闪过几许精芒,他摇了摇头,感叹道:“道不同,却终究朋友一场,总该道个别吧!”
这话脱口,柳羽转移话题,“这次还要多亏文若的夫人,若没有这份提醒,怕最后的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荀或轻点了下额头。“这么一说,我这位夫人,倒是让我都有些看不透了!”
…
…
太尉府。
后来才听说酒肆中发生一切的蔡邕,早就守在太尉府门外,看到桥玄一副笑吟吟模样的走回,他终于长长的喘出一口大气。
至少…柳羽无事,无事就好!xiumb.com
书房之内,一张桌桉,两杯薄酒…
桥玄已经将酒肆中发生的一幕悉数讲述给了蔡邕。
蔡邕眯着眼,沉吟了许久,方才问出一句,“那么…这一次最大的受益者又是柳羽咯!”
桥玄颔首。“自打这柳羽玉林柳郎之名传出,这已经是汝南袁氏第三次设计陷害他了吧?”
“没错…”蔡邕一一列举,“第一次,柳羽是用天狗食日化解,第二次,则是太平道神上使马元义给柳羽的信,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彻底翻转,袁逢、袁隗搬石砸脚;这是第三次,我如何能想到,汝南袁氏竟是如此这般的丧心病狂,竟动用了万年公主…”
哪怕是再度提及这件事儿,蔡邕依旧心有余季…
他不敢想象,若是荀或没有提前得到消息,若是张飞胆怯了那么一点,若是司马防最后没有出现,最后的结局一定会大不一样。
胜负之术多半未可知了!
可偏偏,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早就精准计算好的一样,每一个关键的节点都有人出现,每一个人出现的都恰到好处,蔡邕完全无法用“巧合”这两个字去阐述,去诠释!
难道…
蔡邕大胆猜测,“桥子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么?”
桥玄露出了几许疑窦之色,“是很巧合,可这一切发生在玉林柳郎身上,就不让人觉得巧合!”
这话脱口…
两人四目交汇,像是心领神会一般。
过了片刻,桥玄转移话题,“蔡子觉得,陛下这次会如何处置那袁绍袁本初呢?”
这个…
蔡邕摇摇头,“我可说不好,这一次,陛下握住汝南袁氏的把柄…会不会像此前两次那般小惩大戒?”
蔡邕这里提及的“小惩大戒”是指…袁隗辞官、袁逢先是辞官,后是殒命。
似乎…这并不是小惩,可…按照汝南袁氏的罪名,若是陛下想,早就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
可偏偏,陛下没有这么做…
说明,陛下还是有所顾虑,或者还说…汝南袁氏的罪名,不足以让全天下的党人对他们背弃!
那么…这一次…
“小惩大戒…小惩大戒…”桥玄喃喃吟道,他缓缓起身,像是陷入了沉思,他思虑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他的语气变得笃定:“若是…若是陛下真的要撬动氏族这座大山,这一次…将是最好的机会!”
“可…陛下的态度?”蔡邕连忙追问。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书房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小黄门闯了进来,他看到桥玄,又看到蔡邕也在,有些意外,却第一时间张口道:“陛下有旨,召桥太尉、蔡议郎入宫议事!”
唔…
这个时候…
蔡邕还在惊讶的档口,桥玄眼珠子一定,连忙追问了一句,“敢问…陛下这次传了几人?”
“唯独两位!”小黄门如实道:“两位快去吧,陛下还在千秋万岁殿里等着两位呢!”
说完话…小黄门徐徐离去。
只剩下略显吃惊的蔡邕与桥玄…
蔡邕连忙问道:“这个时候,召桥子与我入宫,是不是为了…”
不等蔡邕把话讲完,桥玄伸手示意他不用言语,他看的更通透一些,“桥子方才不是还在疑惑陛下的态度么?呵呵…现在,陛下的态度不就出来了么?”
“出来了么?”蔡邕还有点儿懵…
“陛下这次只召你、我…却没有召杨赐等人…”桥玄语气坚定的解释道,“这就是陛下的态度!”
…
…
眼看着天就黑了,黄昏之下…洛阳官署门前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有人问:“汝南袁氏的公子真的…被抓了?”
“那还有假?”守门的府兵不耐烦的回道:“跟他老子一样,总是想对玉林柳郎动手,呵呵,人都说柿子挑软的捏,他袁家却尽数挑硬的,那还有好?”
“可…”人群中又有人问道:“这可是当世第一大氏族的汝南袁氏啊,袁太傅归隐…袁司空殒命,若是这袁家公子再…再…那汝南袁氏还是天下第一大氏族么?”
这一句话脱口…
整个官署门外寂然一片…
要知道,人群中不乏受到过袁家帮助的党人,他们能在两次党锢之祸中活下来,多亏了汝南袁氏的帮助。
以前,他们以袁逢、袁隗之命是从,如今…他们以“奔走之友”的领导者袁绍之命是从,可现在…
四下里哗然一片,吵嚷声一片。
柳羽再度来到这边,听到这些话,看到这些沉默不语、表情复杂的“特殊”人群,微微锁了下眉头,继而…从后门进入了衙署。
嚯的一声,牢狱的大门被推开…
正坐在牢狱中,背对着牢门的袁绍扭过头,看到进来的是柳羽,冷笑一声。
“看起来,白日的酒,柳弟是没有喝尽兴啊!”
有狱卒打开牢房,柳羽缓步进来,凝望着袁绍…
这么许久,他与汝南袁氏较量…还是第一次从袁绍的眼中看出这股冷然的寒意。
袁绍似乎也感受到,这一场谈话,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谈话,他扭过身子,挺直了胸脯…静待柳羽走近。
柳羽距离袁绍不足一尺,空气如一根紧绷的弦,快要断了。
柳羽开口道:“迷晕我后,将同样被迷晕的万年公主领来,制造出一副做奸在床的画面,这些都是何进设计的吧?”
袁绍澹笑,“为何不能是我设计的?”
柳羽摇头,“本初兄是想不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伎俩!”
说到这儿…柳羽语气压低,“若是本初兄忌惮我,一定会用更正大光明的方式将我击败!”
历史上的袁绍…
历史上的官渡之战,他其实有无数次的机会,发动奇袭,也能够选择用许多卑劣的手段对付曹操。
只可惜,袁绍骨子里是骄傲的,他从一个庶子过继给叔父做儿子,又过继回来做回长子,他珍惜着汝南袁氏的这份骄傲,他不屑于用卑劣的手段去达成目的!
固然,袁绍或许不是君子,却也绝不是小人…
“呵呵…”
袁绍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骄傲,“自古成王败寇,若不是张翼德的出现,若不是荀或与桥玄的到来,若不是司马防的赶到,或许…今时今刻,咱们俩的位置就会彻底翻转。”
柳羽摇头,“本初是聪明人,本初想到了你父亲、你叔父都不是我的对手,而袁家若要达成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一定绕不过去我,所以…本初想要用这种方式控制我,拉入入伙,只可惜,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话奇了!”这次袁绍的话语中带着引诱,他站起身,迈上一步,几乎和柳羽的身子贴在了一起,看起来如同一条将要噬人的蛇…“若然此计得惩,现在你难道会不为我汝南袁氏所用么?”
柳羽抬头望着袁绍,冷冷的说:“的确…这是一步险棋,只可惜…你的对手不止是我!”
说到这儿…柳羽转过身。
该说的也说了,该见得的也见了…
一些该断的情义,也该断了!
“言尽于此,本初,保重…”
随着“踏踏”的脚步声,柳羽踏步离去…
袁绍却好似勐地回过神儿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对手不止是你…不是你…还有?还有谁?”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柳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牢狱的门前半晌没动,不知是在惋惜袁绍,还是感慨于自己,他喃喃自语:“本初…终究…是你先出局了!”
说着话…
柳羽已经走出了营帐。
他抬头望向那天穹中已经若隐若现的月亮。
今夜…
今夜想必不会太平!
…
…
通往洛阳城的官道上。
本是疾驰的马队突然间停了下来,这是袁术的马队,本要在城门关闭前赶回洛阳…
只是,谁曾想…
家中有仆人前来报信。
报的是袁绍被押入牢狱的消息,这本没什么…甚至,在袁术听来…还喜闻乐见。
打从心底里,他就看不起袁绍…
看看,这个婢女生的“庶子”凉了吧,歇菜了吧…以后袁家…还得是他袁术说了算。
只是…
短暂的高兴过后,袁术勐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一件十分关键的事儿。
“不…不好!”
他的语气变得磕绊了起来,他一蹦三尺…
只一个瞬间,他的额头上就流出了无限泪珠。
“袁本初啊袁本初…”
此时,袁术的声音已经有些惊悚,有些胆怯,有些悲壮…“袁家…袁家要被你害死了,要…要被你这丫鬟生下来的野种给害死了!”
“我…我日你先…”
先人的“人”字,终究没有说出口,袁术差点把自己祖宗给日了。
可此时,他的面颊上只剩下了两个字——悲壮!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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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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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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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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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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