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乾洲盛事。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武者们趋之若鹜。哪怕和天下会有仇的人,也有不少人偷偷送孩子过去。
数日后,选拔大典。
天下会总舵外面人山人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有带刀背剑的江湖人,也有不通武道的普通百姓。有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世家子,也有形单影只伶仃孤苦一人来。
现在回燕镇已经正是更名乾洲城,雄霸带着几个堂主站在城头上,望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现在城门还没有开,天下会的帮众正在登记。
“帮主威服四海,一说收徒就来这么多人。”
“呵呵,我还看到不少老对手。以为易了容,就认不出来了么。”
“来了这么多人,龙蛇混杂,又会不会有人捣乱?”
“多半会有,不如让人把刀剑都下了……”
堂主们各有各的想法,但只私下小声议论,没人敢随便开口给雄霸提意见。有这种胆子的人,现在基本都埋了。
“你们不用担心。”雄霸突然开口,转头看向他们。
“帮,帮主恕罪……”众堂主差点没吓死,一個个颤抖不已。
“人大多是现实的,江湖亦不能免俗。不管是因为怎样的理由对抗天下会,都不得不承认现在乾洲早已是我的天下。而且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都难有人撼动。”
雄霸没有发怒,只是不屑的望着城外。
“在发现无力对抗之后,很多人其实已经心灰意冷了。只是江湖人都好脸面,才说不出软话。把子侄后辈送来,算是留个香火。退一步说,即便依然想与我为敌,也没必要和武道过不去。”
“帮主,可这样一来,是不是养虎为患啊……”见雄霸心情好像不错,一个堂主壮着胆子道,“您的三分归元气天下无敌,觊觎者不计其数。万一被人偷学了去……”
“那不是更有趣么?”雄霸笑了起来,“你们要是能学,也可以学。最后大可来试试,能否取下我的人头。”
“属下不敢!”堂主们瞬间跪了一点,更有几个磕起了头。
“忤逆我的意志会死,但我并不介意有人向我挑战。如果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我何以称霸天下。”雄霸又看了看城外,似有些不耐烦。
“不用做登记了,人都放进来,全都要了。十年之后,从中择良者做我的弟子。”
堂主们连忙齐声应命,逃似的跑下城墙去安排。
雄霸没有说错。
来的人有想抱他这棵大树的人,也有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仇人。
单独来的少年之中,有一个极为醒目。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聚拢了不少落单的少年,隐隐成了一个小首领。
“严海,你真去过蓬莱吗?”
“有没有见过仙人呀?”
“和我们说说,蓬莱之主什么样子……”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是严海,那个没有通过考校的少年。
“当然是去过,而且我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进的蓬莱。不像那些拿着信物的家伙,没人帮忙就一事无成。我跟你们说,蓬莱岛有龙凤护法,岛上奇花异草……”
严海一如既往的骄傲,和少年们吹嘘着自己的经历。虽然那些经历,基本都不存在。
离开蓬莱之后,严海直接回到了乾洲。在蓬莱幻境经历的一切,严海全部都历历在目。但想不起覃寒等人,只依稀记得有人同行,而他是第一个被踢出局的人。
这种耻辱的事情,他自然不会说出去。但凡有人问起,都说进了蓬莱。而在其他人陆续回到乾洲之后,也给予了证实。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得到。
听说雄霸要收徒,他毫不犹豫的来了。
不能成仙,那就成魔。
得到雄霸的三分归元气,一样能够出人头地。将来有朝一日打败雄霸,他也可以做乾洲的霸主。
“等到进了天下会,你们以后都跟我。等我成为亲传,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严海尽可能拉拢其他少年。
在蓬莱幻境的经历,也让他学到了一些教训。一个人势单力薄,得有足够的帮手才能成大事。尤其在天下会这种地方,更得有自己的势力。
“哎,你怎么来的?”严海又看中了一个目标。
“我吗?”覃寒回过头。
两人都愣了一下。
都觉得对方似曾相识,可无论如何又想不起来。
“对,你。”严海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自己来的。”覃寒很茫然。
严海只是忘记了接触过的一些人,但是蓬莱的经历都记得。可覃寒什么都想不起来,似乎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琇書網
这些日子在乾洲漫无目的,来到这里也非常偶然。虽然直到天下会收人,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加入。
“以后跟我吧。”严海道,“我曾祖是严真。”
覃寒问道:“严真是谁?”
严海有些恼火,但看这人傻乎乎的,想来是土包子没见识,耐着性子道:“乾洲第一剑客。”
覃寒想了想,又问:“你曾祖是第一剑,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严海顿时脸色涨的通红,怒道,“这说明我家学渊源,血统高贵,注定是人中龙凤。”
覃寒恍然,似是懂了,但又有些好奇,“既然你有这样的家世,为何还要来天下会拜师呢?是觉得你的祖父,不如雄帮主么?”
“你……”严海气的够呛,当即恼羞成怒。
“混蛋,故意耍我!”
严海上去就捣了一拳,覃寒被打了个趔趄,破了嘴角。
换个地方,严海不会这么生气。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这面子委实是挂不住。
“揍他!”
严海一声招呼,当即有几个少年围了上去。
“不许在这闹事,找死是不是!”
正好一个天下会堂主下来,见到有人打斗当即喝斥。
“有什么恩怨,以后有的是机会解决。天下会每月都会有比武,可随便找人挑战。但是现在,都给我规矩点……帮主说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全收。以后能不能拜入帮主门下,就要看你们自救的了……”
乾洲城大门打开。
严海很麻利的抢先了一步,把覃寒撞在一边,带着一群人涌入大门。
雄霸在城墙上站着,看到少年们的争执。本来没兴趣理会,可目光落到覃寒身上后,心头不由得一动。
“嗯?”
十四五岁的样子,高高瘦瘦模样普通。修为也是稀松平常,甚至还不如一些比他年少的。放到人堆里面,一点都不起眼。
可是在雄霸眼中,他比所有人都要醒目。
识海中感知到的那点星光,又一次闪亮了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已经足够了。
“把那个小子带来见我。”
雄霸一句话,覃寒被单独叫了出来。
进到城里面是空旷的巨大校场,顶边正中是一座高台。等到少年们都进来后,雄霸已经在高台上等候。
被提前喊出来的覃寒,就站在他的身边。
雄霸没有给少年们训话,而是当众宣布收覃寒为第一个亲传弟子。然后又表示,让少年们认真练武,十年之后他会再收门徒。
然后雄霸就带着覃寒走了,只留下几个堂主安排后续事宜。
天下会的人早已就习惯了雄霸的办事风格,心中有再多疑虑也没人敢随便询问。少年们初来乍到,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有严海站在人群之中,脸红脖子粗憋闷到极点。
“……在蓬莱岛,就把我剔除在外……回到乾洲到天下会舍身饲虎,竟然又被一个废物抢头筹……可恶,可恶……”
在蓬莱他不敢对仙人不尊敬,在这里同样不敢说雄霸的坏话。气闷到极点,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严海很生气委屈到了极点,眼睛里甚至泛出泪花。
……
严海委屈到想哭的时候,苏青也来到了乾洲。
不是赐缘,而是找人。
找徐福。
烈剑山庄旧址,地火梧桐。
梧桐树燃烧着猎猎的火焰,炙热的气息让空气都发生扭曲。
赤地千里的景象早已经不在,附近长出了许多小草。虽然干黄难见翠绿,但也终归有了生命的气息。
只是除了这些顽强的小草之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人迹兽踪。就连老鼠和昆虫,都看不到一只。
当年苏青入世行走,留下七大奇景。基本都是圣地一样的存在,引得乾洲众生瞻仰膜拜。唯独这地火梧桐,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强势如天下会,也没有在这里设下分舵。
因为即便号称封印魔头的魔影月潭,也不及这里万分之一的凶险。
无论是抱着朝圣心理而来,还是想要探究地火梧桐的秘密,几乎可以说是十来九伤。剩下的哪一个,死亡。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神智都会或多或少出现问题。实力强大意志坚强的,勉强可以摆脱逃走。意志力但凡弱一些,便会不受控制的走向地火梧桐。
如此时间一久,自无人再敢来。
苏青来了。
脚踩祥云从天而降,落在地火梧桐近前。
“煞气很重啊。”苏青的视线不在梧桐树,而是落在了远处的一座山。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座山,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在苏青的眼睛里,那座山撒发着惊人的凶煞之气。
就像孕育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有可能跳出来似的。
“金乌残念已消,然怨念尚未散尽。如此强盛的凶煞之气,竟然没有外泄太远。来到这里之前,也未有任何感知……”苏青抬眼望了望天空,嘴角少见的浮现出些许笑意。
“大道无形,无为而有。莪尚未动手,便已提前落子。只是无情难算有情,这一子……”
苏青没有再去多想,收回视线转向地下。身体也随之下沉,遁入了大地之中。
地下深处的洞穴,一位老人坐在石台之上。
石台下岩浆翻腾不惜,洞穴内空气炙热的令人窒息。老人四周却是一片清凉之意,清瘦的面庞犹如雕塑。
以前的烈剑山庄老庄主,现如今在此炼化地火的方士徐福。
“这些年,你很不错。”苏青落在石台,对徐福开口。
徐福睁开眼睛,露出意外和惊喜,慌忙对苏青拜倒,“罪徒徐福,拜见仙君。”
“辛苦你了。”苏青道,“地火虽未尽消,但火毒已经除尽。如此短的时间做到这种程度,多少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你,很好。”
“徐福只是赎罪,当不起仙君称赞。”徐福忙道,“另外,火毒尽除,也并非是我的功劳。除了地火梧桐之外,更多是……”
“不重要。”苏青打断徐福,“重要的是,你已经无需继续留在这里。”
徐福身体抖了一下,缓缓道,“既然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便请仙君让我解脱吧。”
“何来解脱。”苏青道。“想要求解脱的是徐万生,而现在的你是徐福。”
徐福的眼神亮了下,又深深的低下头。
“虽然一直穴居于此,但你炼化地火触及大道。这么多年下来,应该已经有所得。”苏青道,“此间事已了,接下来可有打算?”
徐福抬头,眼神茫然。
之前为金乌残念做奴仆,这些年又炼化地火与梧桐相伴,的确让他接触到了武道之外的东西,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心中有了某种渴求,希望能走的远一些。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走。
登上传说中的蓬莱仙岛,到仙君座下聆听教诲,这样的事情自然想过。但是因为触及到了一些东西,也让他明白这种想法不可能实现。
“若无想法,我有建言。”苏青道,“乾洲之缘已绝,然大海广袤无边。你可出海寻洲,或可有意外收获。”
“您的意思是离开地圣乾洲,去北域青洲么?”徐福问。
“天下九洲,何止青乾。”苏青道,“不过具体会寻到哪里,还要看你自己的机缘。”
徐福沉默片刻,拜首道,“谢仙君指点,我愿出海。”
苏青点点头,挥袖一拂,两人在洞穴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云端。
徐福先是愣了一下。
明明说要出海,却把他带到天上。不过下一刻,便知晓苏青的用意。
下方是一座城池,城池内人声鼎沸。但是徐福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一个人。
雄霸。
徐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但却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个人的身体里,留着和他一样的血。
“多谢仙君。”徐福在云端再次给苏青叩首,“我在乾洲已无牵挂,出海之后便只有徐福。”
“带你见他,不只是为这个。”苏青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大气运之人,都有镇压一个时代的命格。若是同处一地,便是一山二虎。出海虽可规避,但承负难消。今生若不能了结,来世会更加沉重。”
“多谢仙君指点,我记下了。”徐福再次拜谢。
再抬起头时,已经不在云端,而是在海上。身下一艘小船,一只船桨。
徐福拿起船桨,辨认了下方位,向西南方划去。
……
大帮称雄乾洲,以权柄武力驰使,滥行招募,民趋之若鹜,少年人众。同年,老叟出海求仙,赴西南,不知所踪。传遇神山,世居异洲,传道果。
《乾洲梦华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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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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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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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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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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