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随后传来了一阵东西打翻的响动,首领小声发出了一个懊恼的声音并倒吸了一口气,多利亚纳充满耐心地待对面的动静平息下来才开口问道:“你在刮胡子的时候打翻了剃须泡沫并刮伤了下巴吗?”
“你不必猜得那么详细……”迪诺叹了口气,一边往下巴上贴了块创可贴,他听到对方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下,“话说回来你昨晚应该见过塔蒂了,关于上季度合资酒庄的亏损她是怎么说的?”
“葡萄酒出口亚洲的销量并不好,出现了大量的滞销,外加资金周转不济……对,有关塔蒂安娜,加利亚诺先生想让我向你转达一些话。”
“是那第二份遗嘱的事?”
“还有别的,”此时房间的门铃响起,并传来了一声耳熟的“是我”,英国人用肩膀将手机抵在耳边,飞快地扣上了最后一枚袖扣,“是加利亚诺先生来了,我回头再跟你说。”
她刚要挂电话,首领突然叫住了她:“等等,格雷先生?”在得到她一个回应后迪诺才接着说道:“记得回来以后去找大科学家谈谈,他对你的‘礼物’感到不太高兴。”
“我猜到了。落成典礼结束后我会再打给你的。”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前去打开房门,门外的人阳光灿烂地对她笑起来。
“早上好啊,多利亚纳,你吃过早饭了吗?如果还没有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一家烘焙屋买点什么,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羊角面包很好吃。”
“我吃过早餐了,多谢关心。而且如果我们迟到了,塔蒂会不高兴的。”英国人颇有责任心地提醒道,然而对方只是无所用心地耸了耸肩,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的妹妹绝不会介意这一点。
很快多利亚纳便明白了原因,下楼后她就发现大小姐竟在大堂里等他们,并在看到他们的一刻便平易近人地大步迎了上来:“睡得好吗,多利亚纳?介意先陪我去家烘焙屋吗,我还没吃早饭,现在特别想去买个羊角面包。”
这下便不好再拒绝,他们花了几分钟绕路去了附近一家法国人开的面包店,加利亚诺们不约而同地买了同一种面包,大小姐还贴心地替英国人买了杯咖啡。多利亚纳有些无奈地看他们气定神闲地进食完毕,才不慌不忙地驱车向新建成的大楼赶去,当然还是由埃里奥担任司机。
他们即将出席的是由加利亚诺名下的集团所建大楼的剪彩仪式,那是幢以大面积玻璃外墙组成的摩登大厦。多利亚纳听到的说法是他们本想把这一建筑造在佛罗伦萨,但由于风格与那座文化古城格格不入以及其他各种原因未能得到市政批准,因而最终将选址定在了米兰。
“在你来之前,迪诺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不能亲自过来?”大小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车窗外拉回来,她同对方对视了几秒,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认为塔蒂安娜向他们隐瞒了什么。
“我所知道的版本是他需要回避某位议员先生?”
“确切地说,是议员隆巴迪先生,他主张对南意的……嗯,那些斜体字的‘家族’进行清扫。虽说迪诺明面上是个合法的纳税人,但我们谁都不希望他们在公共场合碰面,”大小姐严谨地选择用了些委婉的词汇,语气听上去置身事外,“我想你也听说过我父亲公开支持过隆巴迪的选举,因为在北意他声望颇高,埃德蒙多认为那么做能让他赚得更多的名誉财富。”
“但现在你才是做主的那位加利亚诺。”言下之意如今你的态度才真正有决定性。
可惜的是对方仿佛并未听出这句话中话,仅仅是轻松地摊开手,巧妙地躲开了这个话题:“我会试着习惯这一点的。还有,虽然很抱歉,但一会儿我们得麻烦你提前一条马路下车再走过去。出于和迪诺不能亲自前来同样的理由,我们不适合一同出现。”
口吻是不由分说的那种,语毕后她向英国人充满距离感地微笑了一下。在新建大楼一条街开外的地方车将多利亚纳放下,年轻人大度地冲车里的兄妹俩道过谢,望向典礼现场,远远看去那儿已经簇拥了一群记者。
以“米兰最高楼”为噱头,这次的剪彩仪式理所当然地邀请到了不少颇有身份且穿着整齐的先生小姐们。英国人习惯性地整了整领带,迈步向前走去,下一秒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她本不该在这个城市有任何熟人,回过头却看到一个戴眼镜青年稚气未脱的脸,后者显然有些紧张,西装不太合体,鼓足了勇气才决心前来搭讪的模样。多利亚纳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
“您好,请问您是……格雷小姐吗?”青年在称呼问题上犹豫了一秒,用不太确定的语气接着解释道,“您大概不认识我,但我之前在一场舞会上见到过您,您那时候是迪诺先生的舞伴,我还记得您穿的是一条黑色的裙子……”
那可不是一段多么美妙的回忆,英国人并没有耐心听他讲下去,打断对方提示性地问道:“而您是?”
“入江正一。这是我的名片,”青年说着找出了一张小卡片,用双手递过来,名片上的职务比较丰富,至少能使他被称为一名年轻有为的科研工作者,“我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请问……我可以与您同行吗?”
“您也不认识我。”多利亚纳一边提醒道,一边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检索起了对方的资料。信息爆炸的时代,有些人的生平一目了然得就如同晾在市中心居民楼阳台上的内衣裤,她轻而易举地查到了青年毕业的大学,还包括他在哪年获得了机器人比赛的大奖和与哪些同学参与了什么学术项目。“可能是我多想了,但白兰·杰索是您的大学同学,您来找我和他有关吗?我和他之前有些不愉快。”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不过白兰先生在看到出席名单后跟我说过您是个很好的人。”
这个描述听上去不太写实,英国人无所用心地接着向前走去,认定了青年一定会跟上来般地转移话题问:“说说您在研究的方向吧。”
“具体的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大致告诉您我在进行的项目是有关人工智能和生物工程的。”
智能型莫斯卡和仿生型匣兵器——多利亚纳在脑中翻译——倘若对方与她一样是圈内人便或许会以那两个名词转述他的真实工作。她又继续问道:“而您来找我是因为什么呢?‘参与正式活动希望找人同行’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理由。”
这令入江犹豫了片刻,因而放慢了脚步并被英国人落在了身后,他在两秒后重新大步追上来:“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一些相关领域的文献,但因为年代较早,它们是由拉丁文编写的。我听说您懂拉丁语?”
“我能读懂拉丁文的圣经,可我不懂你们的专业词汇。您为什么不去找一些更内行的人士?”
“……因为我们的资源和经费有限,很抱歉。”
“而我不做兼职,我也很抱歉。”
表述依旧没让对方气馁,他大步走近了一些,稍稍放轻了声音最后争取道:“那如果您改变主意了,您可以通过云雀恭弥先生联系到我,那张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我不太常用。”
某个名字被语气略微加重地提到,算作是对自身立场的申明。英国人站定后扭头再次打量了一番青年人,随后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收到了这一点,但信任指数仅有五成。所有人做事都有目的,她所得出最合理的猜测,便是对方接触她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伊诺千提。
再之后青年就安静了不少,显然不善交际。大楼的剪彩仪式准点开始,安保加媒体到位,大小姐以职业化的姿态发表了一段体面而不算很有营养的演讲,并邀请议员先生上台发言。作为一条直播新闻的现场,一切应做到尽善尽美,可这仅仅持续到了一辆黑色的SUV向他们驶来之前。在靠近大楼时,车的后座窗户被不紧不慢地拉下。
马路位于大部分人身后,因此在一杆卡拉什尼科夫从车窗里伸出来时并没有人及时注意到,直到第一声枪响的前一秒,埃里奥才敏锐地发现了异样,冲着人群大喊了一声“趴下”。遗憾的是为时已晚,人们不足以反应过来惨剧就已经发生,一片混乱中有人尖叫着逃窜,无暇顾及他人。多利亚纳训练有素地表现出了足够的冷静,她迅速地闪到了一座半人多高的盆栽后,但仍未躲过射向她腹部的一枪。xiumb.com
虽说疼痛不可避免,但好在她是道林·格雷。咬牙抠出嵌在腹部的子弹,伤口在十秒内愈合,英国人没有轻举妄动。待骚乱平息,那辆车开远,她才从藏身处站起来。
眼前的不算她所见过最糟的情况,英国人无心查看与自己无关的人员,她先是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卧倒在地的入江,后者幸运地没受一点伤。下一秒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喊叫,很快她便认出那声音是来自大小姐。走近一些后多利亚纳就看清,大小姐也并未中弹,可她哥哥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被打中了一侧肋骨,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
当天晚上迪诺在米兰市区街边的一家快餐店里找到了多利亚纳,她白天的衣服尚未换下,白衬衫上的血迹光明正大地透露着生人勿近的信息,而当事人则旁若无人地喝着一杯便宜的咖啡,她抬起头对自家首领扬了一下嘴角。
“我一看到消息就赶来了,格雷先生,你还好吗?”金发首领拉开椅子在英国人对面坐下,得到了一个“你说呢”意味的挑眉,尽管知道这一点,他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我联系不上塔蒂,她和埃里奥怎么样了?我听说埃里奥受了伤。”
“他被打中了这儿,”英国人指了指自己最靠下的一根肋骨的位置,“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刚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他护住了大小姐,所以大小姐没事,她大概正在应付那些记者。”
“那些记者倒是工作效率不差,我看到消息说隆巴迪也没有大碍,只是手臂被擦伤。”
“啊,那位议员先生,但愿他不会谴责塔蒂安娜在安排安保人员的问题上有所疏忽。你其实不必来,我本来明天也就会回去……”
“新闻直播里拍到了一部分的事发过程,我来,是想找你确认一件事,”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收起了笑脸,思索了一下正色道,“直播里我听到枪声是分成两阵,中间稍有停顿——你还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各自站在什么位置吗?”
要求略显刁钻,有人似乎并不情愿花心思去回忆。但首领的要求约等于命令,因此多利亚纳还是用一次性茶匙沾了点咖啡,在一张餐巾纸上慢条斯理地笔划起来。她首先画出了演讲台的位置,随后滴了一滴圆点表示自己的所在。少作思考后她接着点出了其他几个伤亡人员的站位,在图纸逐步完整时,她最终慢下了动作,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是有意跳开了演讲台,但隆巴迪和埃里奥还是受伤了。我不太明白……”
“除非车上还有另一个抢吅手,他单独瞄准了演讲台。”
“所以,他们是想确保大小姐和隆巴迪被击中,但结果却是目标人物都甚至没有生命危险。”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想造成无差别攻击的假象,但却得保证有特定的人物还能好好地活着。”迪诺继续推测,却到此为止没再说下去,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桌对面的英国人。
顺着对方的推测设想下去些许,多利亚纳最终选择了不再深思:“我不太喜欢这个假设。”
“毕竟那也只是个假设。”这么说完后,首领轻叹了口气,不太合时宜地表示自己还没吃晚饭,并因此气定神闲地起身去收银台边买了些什么后再端着托盘坐了回来,在同桌人死盯着他的视线中,不慌不忙地咬了口汉堡。
可惜桌对面的人并不打算就这样等他吃完:“你专程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能接我回巴勒莫,那么接下来呢,迪诺,你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啊,对,你知道看望病人时该送什么花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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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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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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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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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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