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小雨,这时雨停了,青石板路的水渍映着灯笼光好象琉璃闪亮,步履踏过,纤尘不起,这是张原第三次赴考,也应该是他在绍兴的最后一次大考,以后他将去杭州、去京城张原先到状元第门前与大兄张岱和周墨农、祁彪佳会合,再一起去府学宫北面的考棚,但见龙门外〖广〗场无数高脚灯密如繁星,孟夏四月的天气,五更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但被这灯光一映,天反而黑了一高脚灯下,是挨挨挤挤的脑袋,有来赶考的、有送考的,还有很多小贩在叫卖各种食物,有些半夜从城郊赶来的考生就在食摊前吃些早点,若是遇到食物不洁那就糟糕。
头炮三响,龙门打开,一块块纸牌举了出来,这种纸牌其实是长方形灯笼,空心,内点蜡烛,映着纸牌上的朱笔大楷分外醒目,每一块纸牌上写着二十八名考生的名字,近百块明晃晃的纸牌在龙门前一字排开,在即将破晓的夜色里,指引着考生跟在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牌下,然后跟着举牌人入龙门张原和祁彪佳名字在同一块纸牌上。两个人提了考篮跟在举牌人后面走过曲折的竹木护栏通道,来到北面大厅外,提学官王编亲自点名,绍兴知府徐时进是提调官、山阴知县侯之翰和孙教谕、朱训导和六十名廪保入内参见,司仪者高叫:“提调官进。”徐知府上堂作揖,王提学起立答礼,其庄严肃穆非县试、府试可比,只有通过了道试这一关,才算是有了科举最低一级的功名一生员,才有向上努力的资格。
王提学是老荷眼,伸长了手执着名册点名,点名的秩序是以上次府试录取的名次为先后,然后才会点到历届的童生,王提学提高声音道:“张原。”
堂下的张原答一声:“有。”快步上堂,向大宗师行礼。
王提学看着张原,半年不见,张原又长高了不少,已不是前年他初次在山阴儒学明伦堂上看到的那个容貌略显青涩的少年了,而是长身玉、
立、神气英挺的成年男子、
王提学点了一下头,温言道:“好生作题。”唤两个廪保上前画押、盖保戳,张岱将道试试卷结票呈上,由孙教谕验明,然后张原到发卷处领了上次他填好卷头的试卷和草稿纸,独自提了考篮去搜检处。
道试搜检极为严格,负责搜检的也不是山阴县和绍兴府的差役,是提学官从杭州带来的差人,毫不容情,张原又是第一个,他们要拿张原给后面的考生做榜样,真比防贼还严,发髻解散、脱鞋脱秣,一个差人凑着张原的耳朵孔看是不是塞有小纸卷,张原脱得身上只剩穿一条短裤蹦跳了几下还不够,一个差人还要来摸张原下身,张原忍无可忍,大叫起来:“住手。”干脆脱光给他们看一一几个差人板着脸,又去检查张原的考篮,一样样拿出来看,穆真真用荷叶包好的六块酥蜜饼竟被差人撕开,要检查饼里是否有挟带,气得张原进了龙门就把那六块酥蜜饼丢在路边,这还有法吃吗!
张原狼狈地提着考篮找到自己考场和座位,这才有暇结髻戴冠,好一会才心绪平静下来,心道:“进一次考场就是受一次羞辱啊,一路考上进士然后做官,一个个也都厚颜无耻了。”
祁彪佳进来了,座位就在张原左侧靠后,说道:“介子兄,方才有个考生把几篇拟题的制艺藏在裆中,被搜出来了,亵渎圣贤文字,被罚跪在龙门口上示众,据说要跪一天。”
张原哈哈大笑,心情舒畅了一些,问:“虎子,你带的吃食被掰开弄脏了没有?”
祁彪偻道:“还好,只是看了看,没弄脏。
张原看祁彪佳的考篮里有鸡春饼、黄饼和阁老饼,还有藕丝糖、芝麻糖,吃食着实不少,便道:“我的饼弄脏丢掉了,你借几块饼给我充饥,不然饿不住。”
祁彪佳就把那一叠鸡春饼全给了张原,阁老饼他不肯给,阁老饼是正统年间内阁大学士丘睿所创,科考时吃阁老饼有好运,十三岁的神童祁虎子信这个。
天亮堂起来了,考棚内的灯笼撤去,两千六百多考生都已入场,龙门关闭,王提学出题,一共是六道八股题,其中一道是四书题,这是首艺,所有考生必作的,另外是五道经义题,诗、易、书、礼、春秋,考生根据自己的本经选择其中一道,有书吏大声寄读考题,还有差役执着写着考题的牌子巡场,近视眼和耳聋的考生都能照顾到祁彪佳坐在张原后面一排偏右,祁彪佳的本经是《尚书》,这时见四书题是“众恶之必察焉。”再看尚书题是“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心里暗喜,这两句出于尚书尧典,他研究得很透,又见《春秋》题是“臧僖伯谏观鱼”这是张原要作的经题,他这次要与张原一争高下,夺这道试案首。
祁彪佳原本三年前就能中秀才,可前任提学官看他才十岁,年龄太幼,有意要磨砺他,让他下科再来考,说下科若是学业有进,就擢他为道试案首,不料那年年底那个提学官就去世了,现在来的这个王提学对他这个山阴第一神童没有什么印象,只赏识张原,这让十三岁的祁彪佳颇不服气张原依旧是上午瞑目思考,在心里打草稿,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个书吏拿着提学官发下的小戳子进到张原这个考棚,在每份卷子上盖戳印,这是防止请人捉刀和调换考卷之类的舞弊现象,戳印是盖在试卷的破题之后,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四书题的破题总写出来了吧,不料到了张原面前一看,这考生在打盹,试卷和草稿纸上都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作书吏沉声道:“为何不作文?都这时候了连破题起讲都没有,莫不是想等着抄袭赶紧破题,稍等再来给你盖戳。”说着,记下卷头上张原的名字,又去给其他考生盖戳一张原吃了一惊,心道:“道试有这规矩吗,我多想一会都不行,没人和我说过啊,这书吏记我名字做什么?”考场内也不能问话,只好提笔写下四书题《众恶之必察焉》的破题和承题:“论人之好恶,必于其所同然者,而究其所以然也。盖好善恶恶,天下之同情也。人或蔽于私耳,可不究其所以然乎?”
那书吏将考棚其他考生的试卷都盖了戳之后,又到张原面前,在张原的试卷上瞄了两眼“啪”地盖上一个戳印,然后出了考棚,来到大堂上向提学官王编禀报所见,并将记下的几个考生的名字呈上。
王提学一眼看到“张集,的名字,皱眉问:“这个张原如何犯规了?”
书吏禀道:“小吏去盖戳印时,该童试卷一字未作,是小吏提醒,他才匆匆破题,恐有舞弊之嫌。”
这种疑似犯规者虽可继续考试,但会被监考者紧盯,而且被记了名字,阅卷时就算文作得好也要降一等,也就是说想进入道试前六就没希望了——
在座的侯之翰闻言一惊,赶忙为张原辩解道:“老大人,这张原作文有这习惯,先打腹稿,然后一挥而就,当日在山阴儒学,老大人也曾出题让他起讲,他是应答如响,捷才难得,何至于一个时辰破不了题。”
徐时进也道:“去东府试他也是如此,午时前一字未作,其后提笔一气呵成,请老大人明鉴。”
张原的道试名次也关系到侯县令和徐知府二人的名誉,若张原取的名次太低,侯县令和徐知府面上也不好看一王提学呵呵笑道:“老夫深知张原之才,岂是挟带作弊之辈。
”亲自来到张原那个考棚,见张原皱着眉头在草稿上书写,显然因为方才被记了名,情绪有些不佳,便走过去轻声道:“好生作题,莫受影响。”
张原见是王提学,精神一振,未等他起身施礼,王提学就已经转身出去了。
张原心知大宗师这是特意来安慰他的,心中感激,当即全神贯注作文一王提学回到大堂,坐了一会,厨下来报午饭已备好,请几位大人用饭。Χiυmъ.cοΜ
王提学与徐知府、侯县令几位官员用罢率饭,就有那为抢交头卷的考生来交卷了,随即便有五、六个考生来交卷,王提学看了几份墨卷,未见佳作,又过了半个时辰,方看到张原提着考篮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个少年侯之翰笑道:“张原交卷了,后面那个是祁彪佳,是山阴神童,他二人一齐交卷,倒是巧。”
谢谢书友们的票票,明日争取二更回报书友们的支持,秀才考三场,要场场写出新鲜事也难,小道只有尽量努力写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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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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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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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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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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