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并未急着联系张卓,而是一大早起来,奔去市第二看守所提审林玥。这在唐喆学看来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事关自己,林冬总是显得不那么上心。去看守所的路上,唐喆学忍不住念叨他,要是能把工作上的精力挪出十分之一放在生活上,他肯定过的比现在好。
林冬白了他一眼:“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对哦。唐喆学心虚了一瞬。但凡林冬早一点重视感情生活,昨儿晚上哪轮的着他半夜下楼去买套啊。澎湃之际,之前剩的那俩套却怎么都找不着了。虽然林冬说没事,可他不敢造次,裹得严严实实下楼冲进便利店,急吼吼地抓了东西喊人结账,吓得店员以为遇上抢劫的了。
俩伤病号,还勤折腾,可就是忍不住。事后看林冬疼得抱着胳膊在床上缩成一团,唐喆学心疼之余未免自责,尽管是对方起的头。至少对于男人来讲,爱和性确实可以分开,但有爱的性才是充实、圆满和美好的。这样的结合不单受到欲念的驱使,更多的是想和对方贴的更近,靠得更紧,以最赤诚的方式感受彼此。
凝视着林冬认真开车的侧脸,唐喆学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被晨光笼罩的俊朗线条,想着对方在自己怀中的样子,胸腔幸福感满溢,同时升腾起莫名的悲壮。他必须承认,一开始是原始的冲动和无法克制的保护欲促使他接近林冬。现在,这份冲动早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转化为爱意。
除了死亡,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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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看守所偏安闹市中的一隅,隐藏在临街的两栋老式六层红砖住宅楼之后。从主路上下来,拐入条单行道,尽头是被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的灰绿色大门。被岁月留下斑驳痕迹的大门洞开,“霸天虎”缓缓驶入院子,停进空闲的车位。
唐喆学下车撞上车门,仰脸望向庄严肃穆的建筑。听说这里快要搬迁了。城市不断发展,周围的房价已经突破六万一平米。老楼拆迁,商品楼拔地而起,业主多是年轻一代,法制观念高权益意识重,相当不乐意与罪犯做邻居。像是怕被关在这里的人,能溜出来潜入他们家中一样。老实说这真是杞人忧天了。看守所和监狱的安防等级基本一致,钢筋水泥组成坚固的堡垒,人员进出需要严格审核。夸张点说,苍蝇飞进来都得辨个公母。想从这里逃出去,真得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才行。
鉴于林玥的危险性,看守所将她单独关押。这是一份殊荣,至少对在押嫌犯来说。要知道不管什么罪犯,哪怕是将来上了法庭会被判死刑的重刑犯,进来也都是多人间。单独关押多是保护性监/禁手段,一来是防止被人弄死,二来是防止畏罪自杀。而对于林玥来说,显然看守所是怕她把别人弄死。
办好手续,林冬和唐喆学分别从窗口递进配枪、手机、钥匙等物品,然后跟随工作人员前往审讯室。这的审讯室和局里的临时审讯室不一样,中间有道明晃晃的栅栏,以钢铁之力分割正义与罪恶。他们在屋里等了一会,林玥被带进来,拖着沉重的脚镣,在水泥地上擦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她的手铐被打开,重新锁在椅子上,处理完一切,工作人员离开了房间。
看守所里没有条件供一个女人来精致的打扮自己,然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林玥,并没有因缺少护肤品和彩妆的滋润就显得暗淡无光。她还是原来那样,梳着整齐的马尾,眼里凝着光芒,毫不掩饰看淡一切的神情。她知道重判不了她,袭警而已,尽管林冬已经被鉴定为构成轻伤,但比起他们想要指控她的罪名,这点儿罪过简直不值一提。
每个罪犯或多或少都会有愧疚感,久而久之,这份愧疚在重重重压之下会转化为倾诉欲。这也是为什么有的罪犯在潜逃十多年后被缉捕归案,甚至不等警方摆出多少像样的证据,自己巴拉巴拉就全撂了。然而从林玥的表情和眼神里,林冬看不出丝毫的愧疚,仿佛她才是执法者,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粉碎世上的不公。
更何况警方手里连丁点像样的证据都没有,该如何从这个心思老道、心狠手辣的女人嘴里撬出想要的答案呢?
唐喆学看林冬站起身,绕过桌子,迈步立于铁栅栏之前。那副称不上宽阔的肩膀平缓起伏,背在身后的手指,缓缓碾动。
“不想你爸妈么?”他听林冬问,无关案件,而是尝试打开对方的心扉,“你十四岁就被收养了,在此之前,你也是你爸妈的掌上明珠吧?”
林玥错开视线,漠然地勾起嘴角:“你没别的可问了吧,林警官。”
“确实,你把一切都想到了,让警方无从下手。”林冬的语气堪称平淡,和之前在办公室里摔东西砸椅子时判若两人,“你有位好老师,他把你培养得如此出色,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敬佩他。”
唐喆学紧盯着林玥的眼神变化,他看出来了,林冬的话让她心里有了波动。提到父母,林玥表情冷漠,提到导师,她眼里出现了对长者的仰慕之情,以及,一丝自豪。
不过她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转而将视线投到唐喆学淤血未尽的脸上,笑问:“脸很疼吧,唐警官?”
唐喆学没接茬,摄头拍着,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有人看监控,她这是要他在其他同僚面前难堪。没真挨过林玥的打,很难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现在他被人提起时,往往是“哦,那个被女的打进医院”的家伙。
林冬向旁边跨出半步,阻隔了林玥的视线。肋侧的断骨隐隐作痛,左胳膊只能抬到胸口的位置,然而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林玥用枪指过唐喆学的脑袋。曾经他问过唐喆学如果被枪指头时会不会害怕,那时唐喆学说没经历过不知道。前几天再问,唐喆学回答他说,没脑子害怕,那时的念头唯有把人抓住。
这不是匹夫之勇,更非吹嘘之语。那一刻,林冬在唐喆学那双总是温柔的望向自己的眼里,看到了身为刑警的血性。
“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考虑下自己地处境,”林冬对林玥说,“林玥,从你被拘捕的那天算起,警方有三十七天的时间来对你的住所、车辆等进行搜查,而且是有搜查证、合法的,同时和你有过联系的人,会一个一个被叫到公安局进行询问……我们有数百名警力进行侦察,而你只有一个人,我相信,思维再缜密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事做的天衣无缝。”
林玥的眼神沉了下去,与林冬冷冷对视。透过那冰冷的视线,林冬看出这个年轻女人试图隐藏的东西——和他一样,担心自己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他很确切的知道,她现在一定在想“我到底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以及“警方能找到什么来挖出我背后的那个人”。他更知道,毒蜂必然对林玥做过对抗审讯的心理训练,然而那人大概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所爱,能做到什么程度。
长久的沉默过后,林玥听似轻飘飘说:“你不就是想我死么?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来,我保证认罪。”
听到她的话,林冬笑了。然后就在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中,他猛地一把拍上铁栅栏,震出恼人的噪音——
“我不想你死,林小姐,我想毒蜂死。”
—
车从看守所里出来,唐喆学看着车窗外倒退的绿化植物,沉默了一会说:“组长,你看林玥刚才出屋时的眼神了没,恨不能杀了你一样。”
“她早就想杀我,”林冬面无波澜,“咱俩那张照片是她寄的,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意识到她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我。”
“……”
唐喆学僵在了副驾驶座上。他觉着这大概就是蝴蝶效应的体现:林冬收到照片,以为是毒蜂寄的,把他轰走;他被HIV阳性的嫌犯咬了,两人才又重归于好;如果他没回来,就不可能上齐震宇的车,那么线索很可能不会追踪到林玥身上;另外如果不是为了追照片的线索,张卓的DNA也不会留在法医办公室,被证实和林冬有相同的父系血缘。
“那她为什么要寄照片给你?吓唬你?”
“嫉妒心作祟,林玥不会允许在所爱的男人心里,有超越自己的人存在。”
“你觉得毒蜂暗恋你?”唐喆学嘴里发酸。
“什么?不,不是。”林冬皱起眉头,唐喆学的臆测令他深感不悦,“我并不清楚为什么毒蜂会留我一命,但是很显然,让我痛苦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且他确实做到了……我猜,这大概是对我无视他第一条警告的惩罚,让我知道忤逆他是个什么下场。”Χiυmъ.cοΜ
唐喆学哼出声鼻音:“嗯,不是暗恋你就好,要不然我就得学楠哥了,找个由头合法击毙他。”
“学点好。”要不是开着车,林冬得翻个白眼给他。
唐喆学撇嘴笑笑,抬眼看了看路,说:“组长,前面路口右拐,我要去取个东西。”
大概知道他要去取什么东西,林冬但笑不语,到路口打轮右拐。果然,唐喆学让他在一家金店门口停下,自己推门下车,不一会又跑了上来。撞上车门,唐喆学等了一会,见林冬还不开车,问:“怎么不走啊?”
林冬垂眼看着他揣在兜里的手,反问:“你没什么要给我的么?”
“没有啊,”唐喆学眨巴眨巴眼,“哦,我是来帮我妈取项链,她那根断了,送这来修,让我今天顺道帮她取一下。”
“哦。”林冬淡淡应了一声,发动汽车。
唐喆学不动声色地打量林冬,看着对方极力隐藏失落情绪的样子,心里冒出小小的罪恶感。然而他确实很享受眼下这个状况,毕竟一向都是自己被林冬牵着鼻子走,好容易找个机会让对方求而不得一次,怎么着也得过足了瘾。
他这正美着,结果林冬那边接通了林静雯的手机:“喂?伯母您好,我是林冬,小唐说您项链修好了,现在顺路给您送过去。”
他戴着蓝牙耳机,唐喆学听不到自己亲妈说了什么,可光听林冬的话,冷汗已经顺着后背往下淌了。
“哦,这样啊……知道了,那好,有空我去看您,再见。”挂断通话,林冬打轮靠边停车,笑里藏刀地看向心虚得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唐喆学,“你妈说,没送修项链……唐二吉同学,我们警方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有你给我记着,下回想耍人玩,记得先把供串好了。”
当面被拆穿诡计,唐喆学只好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戒盒,勉强挤出丝笑:“嗨,我不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么……”
然而林冬没有拿戒盒,他只是看着唐喆学,眼中渐渐被幸福与爱意填满。他并不在乎唐喆学买了什么样的戒指,而是这枚戒指,证明了他被爱着的事实。
凭证据说话,做警察的职业病。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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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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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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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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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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